李暄在陈七二这些朴素的村民陪着中,用完了早餐后,便收起了笑脸。
他要开始办正事了。
之所以回西安,回槐树村,他没忘了都是为了给陈伯的死,画上一个句号。
上午,陈伯的墓前。
李暄坐在一旁,看着距离他几米远的前方,西安阖府上下各级的文武官员,赵守信和长安知县站在最前。
他们一声不敢吭,都在等着李暄先说话。
“西安是九边重镇,律法严苛,怎会有强人出现?”
李暄扶着陈伯的墓碑,声音平淡。
他问的问题很刁钻。
不像是给被强人杀死的陈伯来查案的,更像是里问责整个西安的刑名和律法。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
李暄才是跳出了圈子。
他现在是站在圈外,以一个裁判的身份,让圈子里整个西安各级文武证明他们自己的清白。
查案的身份是圈内的选手,一定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但裁判的身份,就不一样了。
作为西安知府,赵守信首当其冲,当即压力倍增。
他拧起眉头,严肃的看向长安知县:“说!你管辖长安一县!长安怎会出现强人!”
“这...这...下官!下官!”
长安知县大汗淋漓,这个问题终于还是来了!
他被问的结巴。
其实昨天一夜,他都在想,该怎么应对李暄。
后来他想明白了。
就让李暄去查好了,问到什么自己就答应什么!
需要配合,自己也主动配合!
但如果到最后,李暄查不出来,那这个可就和自己没关系了。
是你李公查不出来,可不是我长安知县不配合!
但是!
他独独没想到,李暄根本没打算以一个选手的身份参加这场查案大赛。
李暄做的,是一个裁判!
不需要来亲自调查,要的是所有选手,到裁判的面前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样的异变,让长安知县一时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这!是下官疏忽!疏于管理,这才致使长安县出没强人!下官有失察之罪!”
长安知县绞尽脑汁,最后给自己定了个失察的罪名,他回答的方向是赵守信。
问题是赵守信问的。
他回答,也是给赵守信回答。
但这件事的皮球,也就算是踢回给赵守信了,反正他也就是个失察的罪名。
赵守信先斜了李暄一眼,看其没有动静,就知道自己要是不解释清楚!
那自己也得被长安知县给带进火坑!
“失察!?”
赵守信冷笑,好在他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冲着主簿使了个眼色。
主簿立刻过来,奉上陈老三被强人掳掠金银致死的卷宗。
赵守信翻开其中一页,扔到长安知县面前:“这就是你当日办陈伯案的卷宗!”
“从立案,勘验,缉拿,审讯,拟判,你只用了短短半日!”
“长安知县!你好聪慧的脑子啊。”
轰!
晴空万里的天上,此时突然响起一记炸雷!
长安知县被吓的跌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眼珠子上全是恐惧引起的血丝,满头大汗。
赵守信再度逼近,身影盖住了地上的长安知县:“这么快就火速侦破!这其中必有隐情!说!”
李暄也跟着看了过来,面无表情,视线落在惊慌失措,不知道如何辩解的长安知县身上。
陈老三的坟后。
陈七二和槐树村的村民,脸上出现了些许激动,死死瞪着长安知县。
终于要沉冤昭雪了!
他们不相信,这事会和长安知县没关系!
这一定是长安知县搞的鬼!
看他现在这副惊慌失措,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表现就看得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长安县丞却突兀的出现,挡在长安知县面前,先向李暄行了礼,又向赵守信见礼,接着从容解释道:
“启禀大人,按大明律,凡强盗已行而不得财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但得财者,不分首从,皆斩。”
“由此可见吾皇为护佑百姓安危,对强人极为仇恨!”
“所以长安县发生此等涉及百姓性命安危,情急如火的强人案件。”
“知县大人担心百姓,办案快些,也是合乎情理,应该是并无大的过错。”
“对!对对对!”
长安知县被说的脑子转了过来,忙不迭的爬起来,万分的庆幸:
“我担忧再发生此类恶劣案件,火速侦查!火速办理!只为还长安县一个郎朗青天!”
“纵使快了一些,也没问题啊!”
赵守信听见这解释,余光发现李暄朝着他看了过来,当即身子一紧,急忙再问:
“好!姑且算你解释的过去!”
“那本府再问你!按大明规制,这等涉及人命的大案,需查明杀人动机、杀人过程、凶器、赃物去向、是否还有同党等。人证、物证需要形成完整链条。”
“长安知县,你还记的你进给西安的证据吗?”
“下官,下官。”长安知县再度被问住了,这种内定的案子,谁会去计较细节呢?他哪里记得住!
结巴半晌,他求救的看向长安县丞。
长安县丞这,即便知道自己的异常表现都引起李暄的关注了,仍然镇定自若,揖礼回复:
“府尊大人,县中审讯所得证据链条,包括凶器,赃物等等,尽皆已上呈西安。”
“如府尊大人需要问询,那下官可依据卷宗,逐条回答。”
“请府尊大人明示,问的是何证据。”
赵守信被接二连三的回怼,当即大怒:“反了!本府在问你,你竟敢反问本府!?”
“来人!”
“在!”西安府的千户卫所立刻站了出来。
赵守信眼中酝酿愤怒,指向长安县丞:“把这个不尊上官的人带下去!”
“是!”千户卫所的人答应后就要动手。
长安县丞却淡定的扫了他们一眼:“谁敢?”
“按大明律,凡吏部委任官员,若无通敌,失城,贪贿等罪状,府尊只有参奏权,没有羁押之权。”
“府尊大人,还是让你的人下去吧。”
“你!”赵守信眼睛圆睁,但即便再暴怒,也知道这县丞的话都是对的,他的确没办法收拾这县丞。
然而就在这时。
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句很平静的话。
“他不能羁押你,那本太师,能不能杀你。”
这一瞬,赵守信再不敢多说一个字,立刻回身,向着李暄的方向揖礼。
同时跟着他一起揖礼,弯下去腰的,还有西安阖府上下,噤若寒蝉的各级文武官僚。
“李公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