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事成之后,孤必不相负!
嗯……先前孤对你许诺过什么,孤都在这心里头记着呢!将来功成之日,定不让你……屈足于人下!”
这番话,恩威并施,软中带硬!
那“自选一计”看似给了选择,实则是逼他表态!
李晓明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知道,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了!
他猛地抬起头,左右狠狠瞪了捋着山羊胡冷笑的程遐,和摇着麈尾阴笑的徐光一眼,
心一横,牙一咬!硬着头皮,大步向前,朝着石勒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启禀王上!
臣……臣受王上天高地厚之恩,虽粉身碎骨、肝脑涂地,犹恐不能报答王上恩情之万一!
岂敢……岂敢有一丝一毫,不愿为王上效死命之意?!”
他直起身,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鄙夷,手指程遐和徐光:“只是!程内史与徐侍中所献之计……哼!
在臣看来,实在是不堪入目,贻笑大方!”
他语速加快,如同连珠炮:“程内史之计,是要王上自断臂膀,牺牲自家军中重器与百里挑一的健卒,去与敌蛮干硬拼!
此乃剜肉剜心,损己资敌之下下策!
徐侍中之计,更是荒谬!
竟要王上低三下四,去与手下败将媾和,还要做那劳师远征、为人火中取栗的蠢事!
此二计,皆乡野匹夫之谋,鄙陋之极!绝谈不上半分高明!”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挺起,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孙子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他环视帐中惊愕的众人,目光最后落在同样露出惊讶之色的石勒脸上,斩钉截铁地道:
“臣——有一计!可令我军兵不血刃!
即可教那慕容氏七万虎狼之师,自行退却!解此蓟城之围!保我大赵北疆无虞!”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
帐中大小将官,从孔苌、夔安到王阳、贺赖欢,包括徐光、程遐、刘征在内,无不震惊!
瞬间“嗡”的一声炸开了锅!议论声、质疑声此起彼伏!
徐光第一个跳出来,指着李晓明鼻子怒道:“荒谬!简直荒谬绝伦!
敌军有七万之众,兵精粮足,且慕容兄弟皆非愚蠢无谋之辈!
你……你凭什么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莫非你会撒豆成兵,呼风唤雨不成?”
程遐也在一旁斜着眼,阴阳怪气地冷笑道:“哼哼……黄口小儿,信口雌黄!大言欺人!王上切勿……”
“住口!”
石勒猛地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喧哗和质疑!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鹰隼般,死死盯住李晓明,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直看到心底里去!
良久,石勒的嘴角,竟缓缓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那笑容里,有怀疑,有审视,
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猎物,终于露出爪牙的兴奋!
他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李晓明,摇头笑道:“你呀……你呀……还说什么感念孤恩?
每每都是被逼到墙角,走投无路之时,才肯把你那点压箱底的鬼主意抖落出来!如此惫懒滑头!”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烁着精光:“说吧!孤……洗耳恭听!
你究竟有何妙计,能兵不血刃,让那慕容氏的七万大军……乖乖退兵?!”
帐中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无数道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李晓明身上!
李晓明感受到那巨大的压力,心脏狂跳,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却强装镇定,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他脑子里如同被狂风席卷,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电光火石间,竟真被他急中生智,拼凑出一条计策!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拱手朗声道:
“王上明鉴!诸位且听!
那慕容氏,僻处辽东一隅,何以敢如此嚣张跋扈,倾巢而出,敢与我大赵角力?
究其根本,无非是仗着三样东西罢了!”
他竖起三根手指,声音铿锵有力:“其一,侥幸胜了‘棘城之战’,自以为天下无敌!
其二,纠合了宇文浩部、晋人流民军等乌合之众,在人数上虚张声势,压过了我军一头!
其三,便是那慕容翰所率的数千甲骑,如同猛虎獠牙,令人忌惮!”
他目光如电,扫视众人:“昨日战场之上,陈某亲眼所见,
那姓孟的晋人将领,所率流民军步卒,黑压压一片,足有万余人马!声势着实不小!”
他话锋一转,抛出一个关键点:“陈某曾听诸位将军言及,那伪晋残余邵续,当年势力鼎盛之时,可不仅仅是固守乐陵一隅!
冀州北部,乃至幽州边境,皆曾是他经营之地,颇有根基!”
他目光转向一旁急于表现的刘征,故意问道:“刘常侍博闻强记,熟知北地掌故,陈某所言,是否属实?”
刘征正愁没机会露脸,见李晓明点名问他,心头一喜,连忙捻着那几缕稀疏的三络微须,摆出博学架势,
摇头晃脑地接话道:“陈将军所言,大致不差,然只知其表,未知其里也!”
他刻意拉长声调,享受着众人的注视。
“自那妄称‘都督东夷河北诸军事’的伪晋骠骑将军王浚,被我大赵天兵取了首级之后,
江东的司马睿,便封了邵续一个冀州刺史的虚名。
待我大赵铁蹄踏入冀北,邵续见大势已去,只得投降,王上宽宏,敕封其为乐陵太守。
然则!”刘征提高了声调,
“冀北晋民愚顽不化,不服王化!见邵续南下乐陵,竟纷纷举家渡河,向北逃入幽、平二州!”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彼时,王浚的妻舅崔毖,正做着平州刺史,
这人自诩是博陵崔氏名门之后,眼高于顶,本以为这些流民必来投奔于他。
岂料,那慕容廆在辽东,又是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又是假仁假义地搞什么‘勤修明政’,竟将那些流民悉数招揽了去!
崔毖数次派人去召,竟无一人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