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百夫长绷着脸,语气生硬地说道:“将军!
您这次若再想出营,便是砍了卑职的脑袋,也万万不敢放行了!王上有严令!”
李晓明正心烦意乱,闻言更是火冒三丈,没好气地喝斥道:“吗的!滚一边去!谁想出营了?
老子是来这里等人的!懂不懂?”
那百夫长挨了骂,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依旧梗着脖子,寸步不离地守着李晓明,一副“你想走,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的架势。
李晓明无奈,也懒得再跟他废话,只得由他像个门神似的杵在旁边。
他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焦急地向东北方向张望,心中不住祈祷:刘征啊刘征,你可千万得活着回来啊!
哪怕带点伤,只要活着回来报个信儿也好啊!
心急火燎地等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就在李晓明快要绝望之时,远处昏暗的地平线上,竟真的出现了一个摇摇晃晃的黑影!
李晓明顿时精神一振,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一拍大腿,喜道:“哎呀!天佑我也!
不愧是刘常侍!果然不辱使命,平安归来了!”
他心中狂喜:看来计策成了?
旁边的百夫长却手搭凉棚,仔细看了看,疑惑道:“将军,刘常侍去时,带了七八骑随从护卫,威风得很。
如今怎地……只剩下孤零零的一骑?还走得歪歪扭扭?
这……不太像吧?莫不是敌军的探马?待卑职射上一箭看看虚实......”
李晓明气得差点跳脚,怒骂道:“射你吗射,闭上你那乌鸦嘴!少在这里败兴!滚一边去!”
说话间,那单骑已摇摇晃晃地走近。
借着辕门口微弱的火光一看,不是刘征还能是谁?!
只是此刻的刘常侍,哪里还有半点出发时那副风流倜傥、意气风发的模样?
只见他头上的青巾,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头发披散如同乱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沾满了尘土和血污。
身上的锦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好几处都露出了里衬,上面沾满了污泥,还有几道明显的、像是被棍棒抽打过的痕迹。
脸色更是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双小眼睛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
最扎眼的是他腰间——那柄向来被他视为身份象征的细剑,如今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剑鞘,在马上晃荡着。
李晓明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抓住马缰绳,急切地问道:“刘常侍!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事情……事情办得如何?可曾离间成功?”
刘征见到李晓明,如同见到了亲人,浑身一软,竟直接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双腿软得像面条,哆嗦着站都站不稳,
嘴唇翕动,却只顾着呼哧呼哧地喘粗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模样,活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旁边的百夫长赶紧递上水囊。
刘征也顾不得水冷冰牙,一把抢过,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狂饮了几大口,冰冷的清水下肚,才似乎缓过一口气来。
他猛地将水囊掼在地上,指着东北方向,破口大骂,声音嘶哑而怨毒:“慕容皝!慕容翰!皆是……皆是那不通教化、不知礼数的禽兽之辈!畜生不如!”
李晓明心中那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懵逼地问道:“常侍何出此言?到底发生了何事?”
刘征那张青白交加的脸,此刻因愤怒而涨得通红,他咬牙切齿,声音都带着哭腔:“我……我先去见的慕容皝那小儿!
起初,他还装模作样,以礼相待,赐了座,上了茶……”
他喘了口气,眼中闪过恐惧和屈辱:“不料……不料我刚顺着话题,小心翼翼地提了几句,慕容翰如何骁勇善战、如何功勋卓着、乃慕容家之栋梁……
这才刚开了个头,还没说到正题上呢!
那……那慕容皝小儿,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疯狗,突然就翻了脸!”
刘征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仿佛要驱散那恐怖的回忆:“他……他跳起来指着我鼻子骂,说我包藏祸心,意图挑拨他们兄弟骨肉之情!
根本不容我分辩半句,便喝令两旁如狼似虎的侍卫,将我和几个随从……乱棍打了出去!
棍子……棍子像雨点一样落下来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和后背,疼得龇牙咧嘴。
“那慕容皝还……还叫嚣着说,他们兄弟同心,不分嫡庶,情比金坚!
石勒若以为派个伶牙俐齿的酸儒,就能用此等拙劣离间计得逞,那简直是痴心妄想,在做春秋大梦!滚!”
李晓明听得目瞪口呆,心中叫苦连天:完了完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慕容皝这厮,竟如此“兄友弟恭”,心胸“宽广”得能跑马?!
全然不怕自己那勇猛过人的庶兄,威胁自己的世子之位?
这剧本不对啊!
但他仍不死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追问:“那……那慕容皝处行不通,先生后来……可曾去见了慕容翰?
他二人但凡有一人能被说动,咱们的计策也算成了啊!”
刘征闻言,更是悲愤欲绝,“呸”地狠狠啐了一口唾沫,脸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声音因羞愤而尖锐:“别提了!
那慕容翰……更是个不折不扣的杂种!十足的蛮夷!”
他身体微微发抖,显然想起了更可怕的遭遇:“我……我好不容易,拖着伤体,抱着万一之念,又去了慕容翰的大营……
那营盘,比慕容皝的还森严!
我刚被带进去……我的天爷!
左右两排刀斧手!个个膀大腰圆,袒胸露背,手持鬼头大刀,凶神恶煞地瞪着老子!
那杀气……吓得我腿肚子都转筋了!”
“我……我战战兢兢,刚想行个礼,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刘征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是后怕,
“那慕容翰杂种,就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面,斜睨着我,冷冷问道:‘石勒是派你来乞降求和的么?’”
“我……我心想,昨日明明是我们赢了,岂能露怯?
便强撑着回了一句:‘昨日之战,我军大获全胜,岂有乞降之理?’”
“岂料!我后面准备好的那些挑拨离间、激将捧杀的话,根本一个字都没机会吐出来!”
刘征眼中充满了恐惧,“那慕容翰杂种,翻脸比翻书还快!
只听他一声狞笑:‘既不是乞降求和,那定是没安好心!
哼!来人!将他们几个的脑袋砍下来,身子扔回石勒营中!让羯贼知道知道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