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北城的城头高耸入云,青黑色的城砖上布满了风霜侵蚀的痕迹。
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暗红的血渍,那是历年抵御兽潮时留下的印记。
呼啸的海风卷着咸腥,狠狠拍打在垛口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城下的厮杀呜咽。
城头上,两道身影并肩而立,玄色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下摆扫过冰冷的砖石,留下转瞬即逝的影子。
他们的目光越过密密麻麻的人头与兽影,遥遥投向那片被血色浸染的战场。
那里的喊杀声、嘶吼声如同闷雷般传来,震得空气都在微微颤抖。
“大人,您手底下的三个万人队,如今已有两个整编制陷在战场深处。”
侯宗亮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难以掩饰的凝重,目光紧紧锁在石龙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刀,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两个万人队,可是您一手带出来的精锐,跟着您打了大小上百场硬仗,个个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好手。”
“真要……真要作为弃子舍弃的话,”
侯宗亮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恐怕最后能活着退回来的,百不存一啊。”
他作为石龙麾下唯一的四象黄境强者。
虽同是都统之位,手里却只握着一万人的编制,论实权与根基,远不及石龙。
可正因为如此,他更清楚这两个万人队对于石龙意味着什么。
那不仅是战力,更是心血,是在这残酷修炼世界立足的底气。
石龙闻言,眉头微微一蹙,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有痛惜,似有无奈,又似有决断。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依旧望着远方的战场。
那里青灰色的兽潮与玄甲的人影交织成一片,像一幅不断被泼洒血色的画卷。
“我何尝不想让手底下的人少些伤亡。”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久经沧桑的疲惫。
海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沉郁。
“从他们跟着我穿上这身战甲开始,我就没想过让他们白白送死。”
“每次出战前,我都在想,怎么才能用最少的伤亡,换最大的胜算。”
“可战场这地方,哪有那么多如意算盘。”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自嘲:“更何况,咱们拒海城向周边势力请求支援时,你也瞧见了。”
“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家伙,一个个找的理由千奇百怪,不是说‘内部清缴余孽,抽不开人手’。”
“就是道‘防线告急,自顾不暇’,说白了,就是想看咱们损失惨重。”
石龙轻叹一声,那声叹息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却带着沉甸甸的无奈。
“不过,这也算是咱们拒海城自己种下的恶果吧。”
“这些年来,仗着扼守咽喉要道的地利优势,咱们在妖兽资源这块利益上,吃相确实有些难看了。”
他的目光扫过城下连绵的营帐,那些属于镇妖军、破锋军、皓阳军的旗帜在风中摇曳。
“别的势力冒着性命风险猎杀妖兽,咱们却凭着关卡,硬生生抽走三成利,久而久之,积怨自然就深了。”
“若不是城里那位四象天境的老祖宗镇着,那些势力怕是早就联手打过来了,哪还会等到今日。”
石龙说起这件事,语气里满是力不从心的疲惫。
“这便是树敌太多的下场,真到了危难之际,连个愿意伸手的都没有。”
他虽是四象玄境巅峰,在拒海城已算得上是顶尖战力。
可比起那些隐居在城主府深处、修为达到四象地境乃至天境的老怪物,终究还是人微言轻。
很多决策,他根本插不上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拒海城一步步走到今天这孤立无援的境地。
侯宗亮听到这番话,脸色顿时一白,下意识地猛地转头看向四周。
城头上虽只有寥寥几个亲兵在巡逻,可他依旧觉得背后发凉,仿佛有无数双耳朵在暗处窥听。
他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地提醒:“大人,慎言!”
“这话要是被那些有心人听了去,添油加醋地传到上面,对大人您恐怕极为不利啊。”
侯宗亮的声音里带着真切的担忧,他与石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不愿看到上司因几句牢骚惹来祸端。
“无妨。”石龙却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眼神里透着一股豁出去的坦然。
“这些话,就算是当着那些老家伙的面,我也照说不误。”
他挺直了脊梁,四象玄境巅峰的气势不自觉地散发出来,周围的风声似乎都为之一滞。
“以我如今的实力,他们还能真把我怎么样?”
“大不了就是消减些、克扣些修炼资源。”
“那些东西,于我而言,作用其实也不大。”
“等我突破到四象地境,领悟了第三种法则,到时候该有的利益、该有的话语权,自然会回来,甚至比现在更多。”
石龙的目光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对于修行者而言,实力才是立足的根本,其他的不过是过眼云烟。
到了他这般境界,最紧要的事便是感知第三种法则的存在,以此敲开四象地境的大门。
如今,他已将“土”与“金”两大法则修炼到圆满境界。
运转时,举手投足间便能引动土之法则与金之法则,可这还不够。
若是能在突破前领悟任何一种法则的奥义,那便是天大的机缘。
同境之中,领悟奥义者与未领悟者,简直是云泥之别。
前者能以法则奥义碾压对手,基本立于不败之地。
后者别说胜算,就连想全身而退都有很大的难度。
只是,法则奥义玄之又玄,全凭机缘与悟性。
石龙对此也束手无策,只能在日复一日的苦修与厮杀中慢慢摸索。
侯宗亮听到这话,眼睛猛地一亮,原本凝重的脸上瞬间涌上几分急切。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期待。
“大人,您……您这是已经摸到第三种法则的门槛了?”
他与石龙共事多年,说是心腹,实则更像亦师亦友,两人荣辱与共。
若是石龙能突破到四象地境,他这位副手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更重要的是,他将能得到一位地境强者的指点。
对于卡在四象黄境几十年的他而言,这无疑是破开瓶颈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