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车在奔驰与奔驰的交错间分道扬镳，引擎的低鸣尚未散尽，却又不约而同地刹住。车窗降下的瞬间，车库顶灯的光晕在两人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许家印探出头，喉结滚了滚：“田总真觉得，土地也分贵贱？”
车库深处传来田毅的轻笑，混着空调的冷气漫过来：“深圳每平米一万五的楼盘，驻马店一千块的房子，住的不都是会断供的蝼蚁？一样，哈哈，都一样。”
黑色奔驰碾过地面的水洼，溅起的水花在黑暗中划出弧线。许家印攥着恒大上市计划书的指节泛白，粗糙的纸边割破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后视镜里，田毅的车正驶向深圳南山——那里随便一套豪宅的首付，够他在老家县城盖起一整栋楼。
“等着瞧……”许家印咬碎了后槽牙，牙龈渗出血丝，“等恒大上市，我要让深南大道从头到尾挂满红旗！”
两个被资本异化的灵魂，一个在泥土里翻掘金矿，一个在云端收割利益，却同样踩着蝼蚁的尸骨向上攀爬。2006年的夏夜被资本洪流冲刷着，人性被碾磨成资产负债表上冰冷的小数点位。他们在镀金牢笼里共振，一个的扩张野心有多滚烫，另一个的收割镰刀就有多冷冽——而时代的尘埃落在普通人肩上时，都沉重如三伏天的铅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回到广州市天河区黄埔大道西78号的地盘，许家印将鎏金钢笔重重按在合作协议最后一页，墨迹在“田毅”二字上洇开，像蛛网般爬满暗痕。窗外，珠江新城的塔吊森林间，他刚拍下的地王裸露出赭红色泥土，在夜色里像道新鲜的伤口，正汩汩渗着血。
“百亿身家，也有软肋……”他抓起威士忌猛灌一口，琥珀色酒液滑过喉咙，混着一声冷笑从齿间溢出，“食色性也，田毅啊田毅，你终归还是年轻人。”
阴影里的男人躬身递上档案袋，指尖泛着潮湿的汗：“但田总身边固定的女人很少，长期跟着他的，只有财务总监何洁，岁数比他还大——”
“够了。”许家印撕开档案袋，十几张偷拍照像雪花般散落。照片里，田毅搂着各种穿真丝睡袍的女孩走进电梯间，每个女孩的锁骨上，都有一只清晰可见的蝴蝶纹身。他抬脚碾过一张落在波斯地毯上的照片，蝴蝶翅膀在鳄鱼皮鞋底碎裂成两半，纹路模糊成一团。“让苏媚带公关三组过来，立刻。”
电梯门合拢的瞬间，许家印脸上堆叠的褶皱骤然平复。他转身对助理比出一根手指，声音压得极低：“走，会议室。”玻璃幕墙映出他瞳孔里的算计，像猎豹锁定了肥硕的羚羊，目光里泛着狠厉的光。
烟雾缭绕的会议室里，投影仪的蓝光打在苏媚脸上，映得她眼尾的红痣愈发清晰。这位恒大公关总监捏着激光笔，红点在田毅的社交图谱上游走：“目标三大致命伤：好色、恋姐、偏好亲姐妹。”她突然定格画面，一张是田毅和何家姐妹在酒店的合影，另一张是田毅在成都电子科大后巷知音KtV与coco的暧昧照，画面里的两人头靠得极近，呼吸仿佛都缠在一起。
“下周三田总会飞广州，去东莞签新协议，我们可以在他必经的珠江游轮设局。”苏媚指尖敲击键盘，屏幕上跳出三个女孩的档案，“白珊珊，18岁，吉林珠海学院学生，长相完全符合目标的偏好，自带御女气质；巧的是，她正是这个coco的妹妹。”
角落传来质疑声，带着点犹豫：“可田总当时并没有和coco发生关系，你这招……是不是太玄了？”
苏媚冷笑一声，激光笔在屏幕上点了点：“他只是被助理和保镖拦下了，不是不想。有时候，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诱饵——”她突然转向许家印，眼神里带着笃定，“许总，您得亲自演场戏，假装和田总争一争。”
许家印在这边暗动手脚，准备给田毅设下美人计，而田毅那边也没闲着——他被董明珠真的告到了北京。
田毅的湾流G550滑过铅灰色云层时，空乘递上加密传真。广东国资领导的朱批在纸面洇开墨团，字迹力透纸背：“明珠执剑北上，望君慎渡潮白河。”落款处竟沾着半片铁观音茶叶——这女人，居然联合了三家国企，直接向科工委递了联名信。
“这老娘们，还真敢告……”田毅低骂一声，指腹摩挲着那半片茶叶，指尖泛凉。
北京西长安街13号，田毅的菲拉格慕皮鞋踏进经贸委老楼，鞋跟敲击水磨石地面的脆响，在拱顶走廊里荡出悠长的回音。空气里弥漫着旧档案的霉味和新鲜油墨的涩气，像具象化的体制重量，一点点压进肺叶。
“田总久仰。”会议室尽头的中年人没起身，指尖推过一沓文件。封面鲜红的“举报材料”字样下，董明珠龙飞凤舞的签名如刀锋劈落——那是她从珠海带到北京的“刑事判决书”副本。
田毅握着茶杯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红木桌面漾起细小的涟漪。空调冷气裹着董明珠的声音刺进耳膜，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某些资本无序扩张，借科技之名行垄断之实！”她猛地拍向红木桌，文件首页“破坏科技发展环境”的加粗标题，像把淬了毒的匕首，直刺过来。
椭圆形会议桌对面，七位部委官员的瞳孔里，同时映出田毅的身影。“小田同志。”红木桌后的老者开口，声音低沉如古钟，“格力反映你破坏科技生态链，可有解释？”
田毅拿起举报材料，指尖划过纸面，在第17页顿住，目光扫过关键段落：“经查实，田毅旗下‘星耀资本’借格力渠道改革之机，通过三家空壳公司套取经销商铜管款逾九千万元……”
“解释下鑫辉工厂的股权穿透。”问询者将茶杯顿在桌面，碧螺春的涟漪里，晃着田毅略显苍白的倒影。
“正常商业合作。”田毅的拇指摩挲着百达翡丽表冠，金属的凉意顺着指腹蔓延，“董总把专卖店改名‘董明珠健康家’，不也是绑定个人Ip？”他故意提起这个本月引爆行业的动作，试图转移焦点。
对方却突然甩出一个U盘，投影仪嘶叫着亮起，光柱里浮出令人窒息的铁证：
1. 资金流水：星耀资本向“鑫辉工厂”转账的5700万元，次日便拆分成92笔，悄无声息地汇往开曼群岛账户，每笔金额都精准卡在监管红线边缘。
2. 录音笔录：田毅对东莞财务总监的指令清晰可辨，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狠厉——“用格力经销商网做资金池，比高利贷周转快三倍，这点账都算不明白？”
3. 合同陷阱：格力与鑫辉的协议补充条款里，“品牌授权使用费”被悄然篡改成“无限责任担保”，字迹模仿得几乎看不出破绽。
“这是刑事问题。”问询者抽出钢笔，轻敲桌面，笔帽上的国徽反射出冷光，直直刺进田毅瞳孔。窗外传来长安街的喧哗，卖报人的吆喝声穿透玻璃：“看报看报！《格力渠道革命遭遇资本狙击》——”
田毅暗自啐了一口：妈的，连舆论战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