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兴平话音未落,人已经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往身上套,蹬上鞋就往外冲。
“兴平!小心点!”陈明德追到门口喊,语气慌乱。
“知道!”陈兴平的声音消失在黑夜的风里。
林允棠抱着哭累了开始抽噎的陈新禾,强自镇定:“爹,您快去给娘擦身子降温,我去烧点热水备着。”
“哎,哎!”陈明德抹了把脸,赶紧回屋,手忙脚乱地拧湿毛巾。
陈兴平蹬着自行车,飞快骑向医院。
幸好医院离这比较近。
陈兴平几分钟就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大门紧闭。
只有旁边一个小侧窗透出点昏黄的光。
陈兴平跳下车,把车一扔,几步冲到窗前,用力拍打那扇装着铁栏杆的小窗。
“谁啊?!”里面传出一个不耐烦的中年男人声音,带着被吵醒的沙哑。
“医生!救命!买退烧药!家里老人高烧昏迷了!”陈兴平的声音又急又快。
小窗“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张睡眼惺忪、胡子拉碴的脸。
值班大夫眯着眼打量外面这个气喘吁吁、一脸焦急的年轻人。
“大半夜的…什么病?烧多久了?”大夫问。
“坐月子受风,突然高烧,烫手,说胡话!先给退烧药!”陈兴平急道,手伸进兜里掏钱。
医生看他样子不像作假,皱了皱眉:“坐月子…这可麻烦。阿司匹林,一次一片,最多两片,间隔四小时以上,不能多吃!记住了?”
他一边说,一边转身在后面的药柜里摸索。
“记住了!”陈兴平连声应着“”
很快,一个棕色的小玻璃瓶和几张油纸包着的白色药片从小窗口递了出来。
“一块二!”医生报了价。
陈兴平赶紧把钱塞进去,抓过药瓶和药片,看都没看就揣进怀里。
“谢了大夫!”话音未落,人已经转身冲向自行车。
又是一路风驰电掣。
到家时,他后背都汗湿了。
冲进屋,陈明德还在不停地给王秀兰擦身,水盆里的水都温了。
王秀兰依旧紧闭着眼,脸颊烧得通红,呼吸又急又浅。
“药来了!”陈兴平喘着粗气,把药瓶和药片放在炕沿上。
林允棠已经把新禾哄睡,放在旁边的小床上,端着一碗温水过来:“水是温的。”
“爹,扶起娘!”陈兴平拧开药瓶,倒出一片白色的小药片。
陈明德赶紧小心翼翼地把王秀兰的上半身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王秀兰毫无意识,头软软地垂着。
陈兴平捏开母亲的嘴,把药片小心地放在她舌根深处。
林允棠立刻把碗凑到王秀兰嘴边,用勺子一点点往里喂水。
水顺着嘴角流下一些。
陈明德急得声音发颤:“咽…咽不下去啊!”
“慢点,再喂点。”陈兴平声音沉稳,但眼神紧紧盯着。
他又拿起勺子,舀了点水,轻轻撬开一点牙关,慢慢滴进去。
终于,王秀兰的喉咙似乎动了一下,微弱地吞咽了一声。
“咽下去了!”陈明德激动地低喊。
陈兴平也松了口气,把药瓶盖好:“一片就够了。爹,继续给娘擦身子,物理降温。允棠,换盆凉水来。”
三人不敢有丝毫懈怠。
陈明德一遍遍拧着凉毛巾,擦拭老伴的额头、脖颈、腋窝。
林允棠守在旁边,随时换水,留意着新禾的动静。
陈兴平则坐在炕沿,手指搭在王秀兰的手腕上,感受着那急促而微弱的脉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母亲烧红的脸。
夜,漫长而寂静。
只有毛巾拧水的滴答声,王秀兰粗重的呼吸声,偶尔夹杂着新禾睡梦中的哼唧。
煤油灯的火苗跳跃着,映着三人疲惫而紧张的脸。
陈兴平偶尔起身,摸摸母亲的额头,那灼热似乎顽固地不肯退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透出一点灰蒙蒙的光。
陈明德熬得眼睛通红,动作都有些僵硬麻木了,嘴里不停地念叨:“秀兰…秀兰…你可得好起来啊…”
就在陈明德又一次拧干毛巾,准备擦拭时,陈兴平突然低声道:“爹,等等。”
他俯身,用自己的额头轻轻贴了贴母亲的额头。
陈明德和林允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陈兴平直起身,紧绷了一夜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些,声音也没这么紧张了:“好像…没那么烫手了。”
陈明德猛地扑过去,用自己的手背贴在老伴额头上,仔细感受着。
那滚烫的感觉确实消减了不少,虽然还是热,但不再是那种吓人的灼热!
“退了!真退了点!”陈明德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林允棠也赶紧伸手试了试,脸上露出欣喜:“是!温度下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话,一直昏睡的王秀兰,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眼皮极其沉重地颤动了几下。
“娘?”陈兴平凑近,声音放得很轻。
王秀兰的眼皮又颤了颤,终于极其费力地掀开了一条缝。
眼神浑浊,茫然地看着炕前模糊的人影。
“秀兰!秀兰你醒了?认得我不?”陈明德抓住老伴的手,声音发颤。
王秀兰的目光似乎慢慢聚焦在陈明德脸上,嘴唇动了动,发出一个极其微弱、沙哑的气音:“明…德…我没事了……”
“哎!是我!是我!”陈明德老泪纵横,紧紧握着她的手,“你可吓死我了!”
陈兴平和林允棠看着娘醒了,他们两都高兴得不行。
娘要是再不退烧的话,他们就得叫车把她送去医院了!
“娘最近身子不舒服,要不就纯奶粉喂养新禾吧,我再想办法买点奶粉回来,这样娘也没这么累。”
陈兴平想着,为了不让娘这么累,一定要多想办法买点奶粉来。
王秀兰退了烧,虽然身子还虚,但到底缓过来了。
家里存的奶粉还有,林允棠就冲了喂新禾。
陈兴平没再出去,就在家跟着忙活,抱孩子、洗尿布、给娘端水送药,里里外外搭把手。
过了两天安生日子,家里刚喘匀一口气,机械厂的厂长赵亚平又来了。
前两次他来,陈兴平不是借口娘病着需要人,就是推说孩子离不了手。
这次,赵亚平是铁了心,直接堵在陈兴平去水房打水的路上。
“兴平老弟!”赵亚平脸上堆着笑,一把拉住陈兴平的胳膊,“这回无论如何得给我个面子!国营饭店,我请!就吃个便饭,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