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合之众》中提到了一个观点:
“群体不会思考,只会急不可待的行动。当集体意识一旦形成,个人就像被卷入洪流的一滴水,连方向都不由自己,从此头脑关机,情绪被接管,剩下的就只有本能狂欢。”
这段话清晰地表达出了这样一个意思,集体会让人产生匿名感,随之而来的是责任感的蒸发,“法不责众”成了恶人的免死金牌,于是平日里可能连蚂蚁都不敢踩的好人,却会在暴动中作出令人发指的恶行。
而这个道理,在“双阳镇”的大暴乱中被彰显得淋漓尽致,而引起这场灾难的主角,正是吉林新军第二十三镇 45 协的部分官兵,这些原本该保家卫国的军人,却变成了屠戮百姓的魔鬼。
事情是这样的。
当初孟恩远从土门岭出发时,可是并未带走二十三镇全部人马的,跟着他的只是最精锐的 45 协第一标,此外裴其勋的 46 协部分新兵也都留了下来。
可在孟恩远、关常山部被杜玉霖带人围歼于饮马河边后,二十三镇的这几千士兵算彻底成了没娘的孩子,以往会被优先供给的物资此时大都调往长春,去提供给杜玉霖的后路巡防营使用了。
时间一长,物资逐渐匮乏起来的军营中自然就滋生出了不满情绪,而这种情绪又因新年的到来被推向了顶点。
当然了,巡抚陈绍常其实也考虑到了这一层,所以特意让“民政司使”韩国钧带上拖欠的军饷和过年的物资前往“土门岭”安抚军心,这人是在延吉时就总带在身边的,所以派他去安定部队是十分放心的。
可惜千算万算陈巡抚漏算了一点,那就是人是会变的,曾经那个跟着他走遍延吉几十个村落的厚道文人,已在地位升上去后蜕化成了个地地道道的官僚,而且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就这个韩国钧得多大胆子,看准了孟恩远死了没人给新军做主,不但将藩库拨的十五万两军饷全部私吞,甚至连粮草物资也找人进行了大面积偷换,打算随后通过贿赂“财政公所”官员来达到对陈绍常进行欺瞒的目的。
可惜他忽略了一个大问题,便是那些丘八们也不是吃素的,上头人可以使唤他们,可以训斥他们,甚至可以将他们送上前线当炮灰,但这都要建立在粮饷给够的前提下,否则他们的人认识你,腰间的枪可不认识啊。
韩国钧的队伍是大年三十到达“土门岭”军营的,一来他就将带过来的吃喝食物都发了下去,尽管这些东西被换过了,但对于一段时间没吃到好东西的二十三镇将士来说就已然是美味佳肴了,所以他这场前戏演得还算不错,跟这里的军官们相处也算融洽。
转眼韩国钧就在这待了十几天,其间又是听军官们汇报工作、又是观摩各营士兵训练的,每天都还整得挺热闹。
但该来的总要来的,现在二十三镇官兵最关心的只有被拖欠了几个月的军饷了,年前都没能给家里寄钱回去,总不能要出十五了还没个动静吧?
前些天他们派代表也问过几次,但都被韩国钧给含糊过去了,眼看着他都打算要回长春了,这哪还能忍得了啊?
于是乎,在 45 协 2 标标统高仕燮的带领下,十几名军官在这天晚宴上对韩国钧做了“逼”问,而这高仕燮也不是善茬,他正是高仕傧的亲弟弟,孟恩远的另一个外甥啊,平日也是个张嘴就骂人、抬手就打人的横货。
韩国钧眼看要坏菜,便谎称“明天立即发钱”,却在后半夜带着十几名亲信偷偷逃走了。
这可算是捅了马蜂窝喽,转过天来,二十三镇的官兵们在发现韩国钧不见了后简直都要气爆炸了,一声声“操他妈的狗官”、“王八日的韩国钧”在军营里是此起彼伏啊。
最可怜就数那些被丢在这不管的韩国钧手下了,他们被士兵们绑到树上是这顿抽啊,而其中还碰巧有个参与了偷换粮食的,因撑不过揍就把一切都交代了出来,这下丘八们可就更愤怒了,合着过年这几天吃喝的东西都是些烂货,难怪那酒里一股子的尿骚味呢。
高仕燮随即开始分兵派将,以“土门岭”为中心朝四周撒下重兵,尤其以长春为主要方向,发誓要抓到姓韩的后活剐了他。
几百名骑兵飞奔出营,沿着几条官道就追了下去。
没有不透风的墙啊,那韩国钧又不是啥武林高手,更没有系统的“态势感知”图加持,很快就被追击的骑兵掌握了行踪,原来这老小子跑去“双河镇”了,正躲在镇上的衙门里呢。
消息传回“土门岭”军营,官兵们眼睛都红了,纷纷张罗着要杀到“双河镇”活捉韩狗。
可大队人马出征,一来要有上头调令、二来也确实没那么多粮草,所以最后经过商议由高仕燮带领 45 协 2 标的一个营五百士兵过去,其他人则暂时在军营等候消息。
就这样,大队人马在年十五这天下午杀到了“双河镇”。
这一进城,这群久在山沟里训练的士兵们算是解开封印了,他们没直接赶去衙门,而是三五成群满大街的晃悠,有跑去烧锅喝酒的、有溜达到饭店吃饭的、还有蹲在街角观看过往女人屁股的。
混乱的产生往往就在一瞬间。
烧锅老板在讨要酒钱时,被一枪托就给砸碎了下巴。几名士兵因为兜里没钱,直接就掀了桌子。一个有点斗鸡眼的兵终于没忍住,伸手抓住一个路过的妇人狠狠就啃了一口。
就这样,“双河镇”的老百姓也不干了,很快就聚集过来了一群人,将闹事的士兵们团团围住。
随后衙门也得到了消息,一群衙役拿着大刀片就赶了过来,跟着百姓们一起责问犯事的士兵们。
要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呢,高仕燮也跟他的死鬼哥哥一样不是个好东西。他作为这里的最高军官,不但不阻止手下的越轨行为,反而不断在一边拱火,终于有名士兵没忍住率先开了枪。
有第一个开枪的,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直到全营五百多士兵都将枪举了起来,事情就朝着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了。
最先倒霉的便是那些店家和前来助阵的衙役们,直接就被士兵们打成了筛子,鲜血染红了镇中心大集的地面。
然后,这群丧心病狂的疯子朝着镇子四周窜去,见屋子就进,见好东西就抢,见老人、男人就杀,见到妇人就拉到屋里进行侮辱,简直都是禽兽不如啊。
其中有伙人沿着大街往南而行,随着不断有人进到两侧院落中,最后就只剩下两个兵因没捞到啥好处而继续搜索着。
忽然他们就发现了个抱着小纸包的赶路老头,于是就起了歹心,直接在远处朝他打了一枪,完了还远远跟着老人后面看“乐子”,直到他体力不支倒在一个小院外。
在院内一家三口出来后,这两个士兵又一眼就看中了那个拉着孩子的女人,便冲过去要行不轨之事。
多亏那家的男人拼死护着,在一个士兵拉扯他媳妇的时候,用凿冰的斧头将另一个给直接砍死了,随后他抢下媳妇让她先跑,自己则跟那个兵扭打在了一起。
更多的枪声朝这边过来,女人只能一咬牙,拉着孩子就往城外跑去,她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危险,但肯定要比继续待在城内安全。
就在她跑出院子十几米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连续的几声枪响,两行热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但她已经没别的选择了,只能拉着孩子拼命地狂奔,哪怕跑丢了鞋都浑然不觉,直到她遇到了杜玉霖的部队。
而此时,她望着正跑步奔向“双阳镇”的士兵们,声音颤抖地问向陪在身边的丑陋汉子。
“那......那大人,他是好人么?”
丑汉子呲起还不算黄的板牙,脸上露出一丝阴冷。
“对于那些坏蛋,咱大当家就是个十足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