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定了要去拜见长辈,崔姒也不耽搁,差人准备了一些礼品,然后问江辞年:“你师父喜欢什么?”
“酒。”
“那就多带一些好酒,我先前也弄了一些醇酒,够烈,不知他喜不喜欢,也拿两坛子。”
她倒是一点都不忸怩,将事情安排了下去,然后便去和许老太太说一声,最后回了青梧院换了一身青素衣裙,和江辞年一起去江家。
等上了马车,江辞年坐在马车里不辨喜忧。
对于眼下的状况,他这心里实在是没底,百里伯琴是极为固执之人,他做下的决定,向来难以更改。
但他一不愿离开羡阳城,而不愿惹他老人家不高兴,昨日他已经和他说了好些,最后对方都懒得见他,他实在是不得其法。
思来想去,便想趁着今日来崔家,将崔姒请过去,两人再一起劝劝。
只是他这心里又担心百里伯琴会说出什么令人不大愉快的话。
江辞年想了一路,越想越没底,等到下车了,这有些回神。
崔姒下了马车,见他从另一辆马车下来,人似乎都有些恍惚,便问他:“你还在担心?”
江辞年说不上来,想了想道:“我不愿你们二人有什么争执。”
他既没办法就这样跟百里伯琴离开,也没办法直接拒绝,让百里伯琴不高兴,但又不想两人对上,说一些令人不高兴的话,到时候双方都对对方有意见。
世间安得双全法,能得两方不相负。
这大概是江辞年自有生以来,遇见的第一个,难以令他失去了平常的理智。
崔姒劝他道:“你放心吧,我这人向来最擅长和人讲道理的,而且我之所求,他之所求,未尝不能两全,别担忧,先见了人再说。”
听了这些话,江辞年终于定了定神。
“那就有劳六娘子了。”
崔姒吩咐护卫将送来的礼品搬下来,然后便一同走进江家,往百里伯琴居住的客院走去。
他们到的时候,江家的管事还在院子门口开门。
“老爷子,您快开开门,一会儿人就到了,您这关着门,将人拒之门外,实在是有些失礼。”
“失礼,失什么礼,我就是个江湖人,粗人,不懂他们这些世家的礼数,让人从哪里就回哪去,别在这里给我吵吵吵。”
“老爷子,您好歹想想郎君啊,您这样,崔家对他有意见怎么办?”
江辞年与崔姒的亲事,说起来都是江辞年高攀了人家崔家,您还这样为难人家崔娘子,这多不好吗?
“有意见就有意见,我们家庙小,容不下大佛,让她另寻姻缘去。”
崔姒听了微微挑眉。
这位老爷子,看起来对她确实不大待见啊。
管事还想再说什么,听到脚步声,回头看江辞年与崔姒都到了,脸色一白。
江辞年想上前去敲门,但崔姒抬了抬手:“我来吧。”
专制老爷子老太太,她自问还是有一套的,上一世北燕缺人,她也去请过几位有本事有脾气的老爷子出山。
崔姒上前,伸手轻敲门板。
里面的声音平冷:“别敲了,回去吧,你和我们家不适合。”
倒是认得来的到底是谁。
崔姒开口:“你见都不见我,怎么知晓不适合?难不成你家孩子是什么真龙真凤,我们崔氏小门小户,配不上他?”
百里伯琴:“......”
崔姒又道:“老爷子,您这关起门来避而不见,可不是君子所为。”
“您呢,有什么意见,咱们面对面商议一下,你有什么条件,我又有什么条件,都一一说清了,再看看能不能一人退让一些,或许寻得两全之法。”
“再说了,我听江先生说他是您自小养大的,您为父为师,对他的感情也不一般,总不想看在他夹在中间,不知道怎么做人吧?”
崔姒说到这里,大门咿呀一下就打开了。
里面有声音传来:“生得一张利嘴,进来吧。”
崔姒冲着江辞年挑眉,然后抬脚往里面走去,江辞年嘴角一扯,竟然有些想笑。
要论讲道理拿捏人心,这世间上可没几个人能与崔姒一比。
二人一同往院子里走去,便见到院中一棵树下,有一老者,正躺靠在一张藤椅上,边上放着一张案几,再添上酒壶酒杯。
醇香浓郁的酒味在院中弥漫。
崔姒抬眼看去,便瞧见了对方眉心的一颗朱砂痣,他面容端正,但这颗朱砂痣却为了添了几分妖邪,衬得他有一种亦正亦邪之感。
崔姒抬手行礼:“老先生。”
百里伯琴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眼中,然后道:“心智不凡,不是一般小娘子。”
那双眼睛里头,多的是看清世事的洞察清透,冷静沉着,不似一般十几岁的女郎。
崔姒道:“谢您夸奖。”
“我不是在夸你。”百里伯琴不是很高兴,“我只是在说,我家庙小,容不下你这样的大佛,像你这般女郎,应是嫁一个权势滔天的郎君,与你才是相配。”
“这小子心思单纯,你也别骗他。”
“您说笑了,我与江先生走到现在,皆是真心真意,从未有过什么欺骗利用,至于您说的庙小不小,那就更容易了,他的庙小,我的庙够大,住得下两个人。”
“再说了,我要权势滔天的郎君做什么,我要的权势富贵,自然会自己去取得,何需别人给。”
若是她真的还想要这权势富贵,她就算是不愿嫁给燕行川,也可以做女官女将,去前方指挥战役,冲锋陷阵,在后方镇守河山,治民经营。
她想要,自然会自己争取,将来论功行赏,做一个女候,也未必不能。
她说话时,轻轻然站在那里,风吹过她的衣袂,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衬得她宛若是天上下凡的神明。
自尊自贵,绝代风华,无需别人增彩便已经是光芒万丈。
这样一个女郎...若是江辞年错过了,确实是可惜啊。
“你坐下说话吧。”百里伯琴不好意思再端着让人家站着,不过他也有些烦江辞年,“你就站着在一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