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香楼位于城南繁华地段,此时正值饭点,往日里人声鼎沸的酒楼今日却格外安静,只有二楼雅间里传来阵阵窃窃私语。
雕花格窗被风撞得哐当作响,滚烫的茶水在杯子里里晃出细密涟漪。三十七位小世家的家主和富商们挤在这间平日里专供贵客雅叙的厢房,屋内烛火明明亮,却驱不散众人心中的寒意。
每个人的后背都浸着冷汗,绸缎衣料黏在皮肤上很是不适,但他们都已经没有心思管身后的不适了。
“听说张家被抄家时,连地窖里藏的翡翠夜明珠都被挖出来了。”角落里有人压低声音,话音未落便被邻座的老者狠狠拽了下袖口。
所有人都盯着那扇没关严的雕花门,就怕突然冲进来拿人的衙役。陈家绸缎庄的陈世昌指甲掐进手心,去年他给衙门师爷塞过银票,现在想起来,这银票简直就是要他老命的东西啊!
这新来谢知府的手段真是了不得啊!
上任连半年都没有,临平府内的大世家和豪强商户们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
虽然他们的生意做得并没有张家和曾员外这么大,可他们也有自己独特的消息渠道来源,他们都知道谢清风背后站着的是圣元朝的权力最高拥有者。
他是举着尚方宝剑来的,有陛下撑腰,谁敢说一个不字?
他们根本就不敢造次,即使不知道谢清风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组的局也不敢不来。
聚香楼二楼的雅间里的空气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却压不住众人心中翻涌的焦虑。
“陈老爷,您说这谢知府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个身着褐色绸缎的中年商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声音压得极低。
陈世昌皱着眉头道,“不瞒您说,我也不知道。”
药材商陆永年咽了咽口水,他前些年为了进一批珍贵药材也给税官送了不少银子。这点小生意,在谢知府眼里说不定连蚂蚁都不如。
谢知府不会要倒查追究吧?他只是想正常地进货而已,如果不给税官送银子的话,那批药材要被扣在衙门出不来。
不只是陈世昌和陆永年,在座的所有人都在心里泛起嘀咕。
这些年来为了生意上的便利,谁没在官府那里打点过?只是这谢清风上任不过半年,行事作风却与前任知府大相径庭,他不仅不收贿赂还对他们这些商贾们的账目查得极严。
再说了,他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哪里比得上张家和曾家?张家和曾家不止家大业大,在朝中还有人脉,谢清风不也说抄就抄了?
他们这些商人,哪个经得起他那般查账?
在座的各位大多数都是商籍,和这些官员们打交道打得多,他们深知在能够翻云覆雨的强权面前,他们苦心经营的家业和积攒的人脉都脆弱得如同薄纸,只需谢清风轻轻一捻,便能化为齑粉。
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众人顿时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
雕花门被缓缓推开,谢清风身着藏青色官袍出现在门口。他身姿挺拔,面容冷峻,虽说才及冠之年,可眉眼间的肃杀之气却浓得化不开。
卖药材的陆永年做生意走南闯北二十多年,自认阅人无数,此刻却忍不住后背发凉。谢清风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可那阴影里藏着的眼神就像深山里盯着猎物的饿狼。
这位少年知府绝不是靠文气坐上的位置,他眼里的血光,分明是真的见过杀人见血场面才有的戾气。
谢清风迈步走进屋内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动作不慌不忙,却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坐下后他并未急着开口,只是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吹开漂浮的茶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后对着赵七一使了个眼神。
赵七一立刻笑着往前跨出半步,“各位东家、家主们莫要紧张!咱们谢大人今日请诸位来并不是要为难大家。”他搓着手语气熟络得像是邻里唠家常。
“谢大人心里记挂着临平府的生意,知道各位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赵七一故意提高声调,“这不,特意挑了聚香楼请大家吃顿便饭,顺便听听各位对城里营商的想法。”
屋内一片寂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是谁也不敢先开口。
眼见着这气氛要陷入冷场,陈世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谢大人和赵爷如此关怀,我们实在感激。临平府能有大人这样的父母官是我们这些微末商户的福气。”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直打鼓,生怕说错一个字就招来大祸。
有了陈世昌的开头,其他人也纷纷奉承道,“是啊是啊,大人上任以来,不管是修路还是兴修河道,为咱们临平府实实在在地做了不少实事。我们这些做生意的,路好走了,买卖也跟着兴旺。”
赵七一笑着摆摆手,眼神却瞟向谢清风,见他将茶盏搁在桌上,才收敛了几分笑意道,“各位都是聪明人,谢大人的心意大家也明白。实不相瞒,朝廷最近要在临平府办些大事,缺不得各位帮忙。”
他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一叠文书,“咱们谢大人想往后临平府的绸缎、药材、粮食采买等等生意都想和诸位合作。”
屋内众人脸色骤变,陈世昌盯着文书边缘露出的官印,喉咙发紧:“赵爷,这......小本生意,怕是......”
果然,是冲着他们的生意来的。
之前张丰倒台前他就打听过,谢知府和李同知从他们那里敲诈了一百多万两。最过分的是,谢清风收了钱也没有放过他们,反而是刨根揭底给他们家族全给抄了。
在座的小世家和商户们都深吸了口气,他已经能感受到当时临平府那些大商户们的处境了。
面前坐着一尊煞神,压迫感十足,谁又敢反抗呢?谁又有能力反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