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尔茨走向趴在消防员尸体旁哭泣的女孩,问道: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抬头惊愕地看着陌生人,泪水滴在病床上。
“我......我叫伊莉雅。”
伊莉雅从没见过菲尔茨,但在医院走廊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她看到菲尔茨一直在父亲的病房外徘徊,似乎是某个很关心父亲的朋友。
“你妈妈呢?”
菲尔茨蹲下来看着伊莉雅,他觉得按理来说消防员的妻子应该也在现场。
然而伊莉雅却摇了摇头。
她没有母亲,只是父亲从福利院领养来的。
菲尔茨沉默良久。
自己是一滩连活了多少岁都记不住的烂泥,从来不在意人类的世界,只是看着他们在这个星球上生生死死,不觉得这个物种和蝼蚁有什么区别。
但此刻看着伊莉雅脸上的泪痕,就连一向铁石心肠的菲尔茨也动了恻隐之心。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女孩,但早已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伊莉雅,我会回来找你。”
留下这句话,菲尔茨转身离开。
......
第二天,菲尔茨动用层层关系加入芝加哥消防队,成为一名消防员。
除了想报答那位消防员以外,他更想借助这个职业找寻活着的意义。
他干过数不清的职业,绝大多数都是虎头蛇尾,通常没几天就不辞而别。
但这次他一干就是六年。
这些年他出入火场救了数不清的人,就像他从来不记自己的岁数一样,他也从来没有数过到底救了多少人。
与此同时,他协助“熔炉”研究所展开皮肤烧伤治疗的研究,帮助许多被高温烧烫的炉前工人重获新生。
而在他的抚养下,伊莉雅从芝加哥大学毕业,成为一名出色的税务律师。
六年间,菲尔茨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他被生活中琐碎的事情占据所有的时间,并且乐此不疲,渐渐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他对自我存在意义的追问就像一粒缥缈的雪花,落在忙碌人生搓出的浪花中,眨眼就消融不见。
他终于领悟到,人生意义不是「问」出来的,而是「活」出来的。
然而就在这时,事情再次出现了转折。
一天午夜,菲尔茨从一场大火中救出一家四口。
这是一户普通人家,两个孩子在哈德蒙市的中学读书,父母在港口的屠宰厂工作。
这家人对菲尔茨感激涕零,甚至想拿出多年的积蓄报答菲尔茨,被菲尔茨婉拒。
过了一个月,这家人邀请菲尔茨和伊莉雅去新家做客。
那是一个美妙的夜晚,晚餐丰盛,气氛融洽。
离开时,女主人邀请他们等新家翻修完之后再来做客,菲尔茨一口答应了下来。
然而,第二天就传来了噩耗。
刚刚乔迁的一家四口,当晚全部在家中遇害。
不久后,警方的调查结果让人感到震惊。
杀害这家四口人的,竟然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这栋公寓是黑帮的房产,少年因为晚交两天房租而被赶了出来,和单身母亲流落街头。
少年不谙世事,迁怒于新来的一家四口。
在菲尔茨作客离开后的那天晚上,少年拿着一把蝴蝶刀偷偷潜入公寓,把刚刚搬来的一家四口全部割喉杀死在睡梦中。
芝加哥的暴力犯罪问题根深蒂固,没有人指使少年犯下这种弥天大罪,但他却是在街头帮派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才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这种结构性、系统性的社会问题远远超出了菲尔茨的能力范围,将他笼罩在了巨大的无力感之下。
菲尔茨虽然有不死之身,但他的力量和耐力并不比普通人强到哪儿去,每次从火场救出一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更何况这一家四口都是自己亲自从公寓楼的火场里一步步背下来的,救援结束后,他甚至两天都感觉不到自己腿的存在。
救人难上天,杀人一念间,菲尔茨的努力瞬间化为虚无,他愤怒到了极点。
为了给一家四口报仇,菲尔茨加入了黑帮潜伏其中。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仇恨压根就没有具体的目标。
黑帮里的每个人都是像少年一样可恨又可怜的蠢蛋,即便有少数的聪明蛋也没法逃脱这个大染缸,忽然有一天就会死在某件芝麻大小的琐事上。
从这种角度来说,害死那一家四口的不只是少年的蝴蝶刀,还有“犯罪之都”的这口大染缸。
菲尔茨目睹了这种怪现状,他试图找出这团乱麻的线头,以免更多的悲剧重演。
凭借不死之身,他在黑帮中扶摇直上,仅仅一年半的时间就从底层混到了高层。
他本来只是个新人菜鸟,但只要命够硬,那些老鸟们自己就会在黑帮火拼中丧命,新人也就自动熬成了老资格。
当帮派的最后一个头目被其他帮派的宿敌刺杀之后,他就成了最名正言顺的下一个继任者。
手握大权,菲尔茨找人干掉了刺杀前任头目的刺客,没有进一步扩大黑帮战争,而是设法和敌对黑帮和解。
随后,他做出了一个惊掉所有人下巴的决定。
他宣布要让整个帮派转型,接手工业区那些经营不善的工厂,远离那些违法且高风险的营生。
手下的小弟都是在黑帮的大酱缸里长大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让他们进厂工作,既没那个耐心,也没那个技术,菲尔茨遇到了很大的阻力。
但本性,是可以用钱纠正的。
只要钱到位,耐心就能慢慢长出来。
只要钱到位,技术也不是不能学。
菲尔茨收购的第一家工厂是位于哈蒙德港口西南部的一家肉类加工厂,把进口或者国内的牛肉加工成预制肉饼,供应给快餐店当汉堡原材料。
因为经营不善,工厂已经停工了大半年,工人早就回老家去了,重新开动生产线需要很多人手。
于是菲尔茨把所有小弟召集在一起,宣布说:
“从今以后,你们都不用再干那些垃圾工作了,在街头当皮条客或者卖药,既没尊严又赚不到什么钱,不如找个新的出路。”
“这个加工厂很有潜力,以前的老板只会享乐,把这么好的底子浪费了。现在由我接手,厂里的利润,除去必要的运营资金、未来产生扩张的资金以外,其他的钱全部按照贡献分给所有人,我绝对不多拿一分。”
作为税务律师,伊莉雅对数字很敏感,本身也有注册会计师执照,菲尔茨自己不太会算账,于是就把伊莉雅也拉了过来,负责厂里的财务。
起初小弟们还将信将疑,觉得老大的决定似乎过于天真,但在高薪的诱惑下都纷纷加入进来,想着能混一天算一天。
这些刚入厂工作的小弟们工作效率和技术都不达标,菲尔茨本身在这个行业也没有什么经验,头几个月入不敷出,工厂很快就陷入困境。
就在厂里资金链即将断裂,梦想破碎的时候,菲尔茨过去的努力得到了意外的回报。
过去六年,菲尔茨在火场中救过出数不清的人,有些已经飞黄腾达,掌握了各行各业大量资源。
他们听说了菲尔茨的事情,主动要求投资加工厂,既不干涉工厂经营,也没有提出要利息或者分红的要求,只给了相当宽松的期限还回本金即可。
新注入的大量资金解决了工厂的燃眉之急,但菲尔茨并没有沾沾自喜,而是又把小弟叫在一起,说明了工厂当前面临的严峻情况。
如果再不能扭亏为盈,这笔新注入的资金顶多只能坚持半年,快的话甚至只有两三个月。
过去的几个月,小弟们手里都拿到了实打实的高额工资,知道老板是个说话算话的人,菲尔茨在无形中树立了崇高的威信。
这么好的待遇,要是工厂垮了,以后上哪儿找去?
于是在菲尔茨的鼓励下,原本散漫的小弟们爆发出了惊人的工作热情,就好像这家工厂不是老板的,而是自己的。
菲尔茨和伊莉雅在外面跑业务,开车一家一家地上门推销自己的产品,虽然市场大部分早已被竞争对手占领,但他们还是从别人的牙缝中刮到了一些遗漏的客户。
三个月过去,菲尔茨登门拜访了整个五大湖毗邻区域的一千多家客户,每次开车出去,他的后备箱里都要带几大箱厂里的肉类产品,甚至还自带卡式炉和平底锅,随时可以给客户展示自家产品加热后有多么美味。
就这样,凭借惊人的毅力和口才,菲尔茨一点点地从别人的牙缝里抠出来了相当可观的出货渠道,加工厂终于扭亏为盈,生意越做越大。
半年后,哈蒙德市的人们惊讶地发现,本地黑帮竟然不卖药也不拉皮条,干起了合法的生意。
赚钱以后,菲尔茨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将巨额利润分给厂里的工人,另外又拿出一部分结交哈蒙德乃至芝加哥市的政商界人物。
就此,他迎来了事业的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