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雄听完高嵩的话,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了叩,眼底的挣扎渐渐散去,只剩下一丝无奈与释然。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弟弟李群,镇守于汉中,然而在最终无奈之下,选择了投降陈默。
自己的弟弟,已经投降了,自己投降,其实也没有问题,反而他们兄弟之间,又可以团聚,自己这困守剑门关的“孤臣”,再硬撑着“独立”的名头,不过是自欺欺人。
巴蜀这块地,夹在大周帝国与段豪的势力之间,南有力羯苍穹的锐卒,北有陈默的铁骑,而且大成帝国已经覆灭了,其次自己孤身于这里,想割据一方,在眼前的局势之下,可以说已是痴人说梦。
他长长叹了口气,抬眼看向高嵩,语气里没了先前的警惕,多了几分坦诚:“先生所言,我都明白。”
“如今大成已灭,巴蜀难存,我李雄也不是不识时务之人。”
高嵩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刚要开口,却被李雄抬手打断。
只见李雄站起身,走到帐中悬挂的巴蜀地形图前,指尖划过“剑门关”三个字,沉声道:“我可以投降,但有一个条件……我身旁这些弟兄们,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手足,我不能让他们白白送命。”
“你们必须保证,绝不能做杀俘之事,要给他们一条活路。”
“他们,也都是这个世道的可怜人呀!”
他这话并非无的放矢。
乱世之中,多少将领嗜杀成性,前脚受了降,后脚便为了省粮省钱,将降兵尽数屠戮。
李雄见过太多这样的惨剧,如今自己要降,最挂心的便是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的性命。
如果真的餐要杀俘,那么自己将会成为千古罪人,自己也没有脸面,在来到这巴蜀之地,去见这些父老乡亲们!
所以他必须要得到这个保障。
高嵩闻言,当即拱手,语气无比郑重:“将军放心!”
“我家辽王段豪素来仁厚,最恨杀俘之举。”
“我家主帅,自然不敢做出来这种事情,您的弟兄若愿解甲归田,我们会按人头发放三个月的粮饷和路费,安排他们自己回家!”
“若愿留下继续从军,便直接编入我军,与我辽王麾下子弟兵同等待遇,同食同饷,绝无半分差别!”
李雄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见他神色坦荡,不似作伪,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大半。
“只不过将军,你得前往洛阳,拜见我们辽王!”
“至于你的未来和你兄弟李群的未来,只有到了辽王那里可知……”
“不过将军放心,我们主帅可以保证,你到了辽王那里,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想起自己曾是大成太尉,如今国破降敌,拜见对方主君本就是规矩,便笑了笑,语气释然:“至于前往洛阳拜见辽王,这是应有之义。”
“我既已降,便是辽王的臣,拜见主君,天经地义,没什么可推辞的。”
高嵩大喜,连忙再次作揖:“将军深明大义!”
“我这就快马赶回,将喜讯报给主帅!”
“明日一早,还请将军开关,迎接我军入关。”
“好。”李雄点头应下:“明日辰时,我会一身素衣,亲自出剑门关迎接陈默主帅。”
次日清晨,剑门关的山门缓缓打开,吱呀的声响划破了山间的寂静。
李雄身着一身素白长衫,未带一兵一卒,独自站在关前的空地上。
远处尘土飞扬,一支铁骑浩浩荡荡而来,为首的正是陈默……他一身玄甲,胯下黑马,腰间佩剑泛着冷光,见李雄站在关前,当即勒住马绳,翻身下马。
“李将军愿献关归降,实乃明智之举!”陈默走上前,伸手扶起正要下拜的李雄,语气里带着几分欣赏。
李雄起身,微微颔首:“大势已去,我不愿再让弟兄们白白送命,献关归降,是最好的选择。”
陈默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军果然快人快语!”
“如今剑门关已破,剑阁尽归我辽王麾下,接下来,便该对付那力羯苍穹了。”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西南方向:“听闻将军的弟弟李成,现任梁州刺史,手握梁州精兵,至今未降力羯苍穹。”
“若能劝他归降,我等合兵一处,必能挫败力羯苍穹,拿下整个巴蜀!”
李雄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缓缓点头:“成弟性子虽急,却也明事理。我这就写一封书信,派人快马送往梁州,劝他放下执念,归降辽王麾下。”
“届时我兄弟三人携手,助主帅共破力羯苍穹!”
陈默闻言大喜,当即拉着李雄向关内行去:“好!有将军这句话,大事可成!”
“今日先在剑阁设宴,待李成将军归降,我们便挥师南下,直捣蓉城!”
阳光洒在剑门关的城楼上,曾经的大成天险,如今成了辽王铁骑南下的通道。
李雄跟在陈默身后,望着山间奔腾的铁骑,心中清楚……巴蜀的天,彻底变了。
信快马加鞭,也是很快送到了李成那里。
李成捏着那封从剑阁快马送来的书信,指腹反复摩挲着信笺上“兄雄顿首”四个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信上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是兄长李雄的笔锋,可内容却像一道惊雷,炸得他半天回不过神。
“兄长……竟降了段豪?”
他猛地将书信按在案上,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前日他还在军营里训话,拍着胸脯对将士们说‘待自己兄长率领剑阁精兵南下,自己西出,诛力羯苍穹、复我大成”,可如今,那个他寄予厚望的兄长,那个镇守剑门关的“巴蜀屏障”,竟穿着素衣出了关,向段豪的部将陈默递了降书。
可这份惊讶没持续多久,便被一阵刺骨的清醒取代。
李成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连绵的江城山峦,喉间发涩。他不是不懂兄长的难处……剑门关虽号称“天下第一险关”,可背后早已没了故国支撑。
大成覆灭,蓉城易主,李雄麾下的将士成了无主之兵,粮草只够支撑月余,城外陈默的铁骑日夜环伺,像饿狼盯着羔羊。
“孤守剑阁,外无援军,内无粮草……换作是我,又能撑多久?”
李成低声自问,眼前浮现出兄长在剑门关城楼上的模样,甲胄染尘,眼神疲惫,身后是嗷嗷待哺的士兵,身前是虎视眈眈的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