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岛上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
云别注意到自从那个人来过天心岛后,闻人夫人发呆的时间似乎变少了。
随着修为的提升,云别如今已经学会了如何用灵力疏导体内的戾气,也会帮闻人珉雪缓解头疼,让她至少不用那么痛苦。
大概是为了感谢他,闻人夫人给云别做了一身衣裳,上身是银灰色窄袖劲装,腰间束一条深灰色腰封,下身是同色系长裤,针脚细密,前襟还绣了能防御和防寒的云纹。
虽不是高阶法衣,但云别知道,她的灵府被毁,早已不能修练,能为他做出这件法衣已是耗费了极大的精力。
云别初拿到手时很是惊讶,想到这两个月她日日坐于窗前,连夜深了也不收工,做出的衣物竟是给他的。
他心中极为欢喜,大概是少年人的自尊心作祟,他又别扭的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怕她以为自己此前在岛外过得不好。
闻人珉雪一直观察着他的反应,看着他不住地抚摸着怀中的衣物,想他应当是喜欢的,心中松了口气。
“可以穿给……我看看吗?”她鲜少用这样央求的语气对他说话。
云别点点头,他换好后,站在闻人珉雪的面前,拘谨地转了一圈,“怎么样?”
这件法衣每一处都完美地贴合他的身形,更衬得少年身材挺拔,面容似玉,目若朗星。
闻人夫人笑道:“很精神,很合适。”
云别微微抿起的嘴角泄露出一丝欣喜和满足,像是得到了难得的认可。
闻人夫人抬手为他整理衣襟,云别比她高出不少,此时要半弯下腰才行。
云别心情好,连带着话也比往日多了不少,“闻人夫人,今后你不要再给我做啦,我有这一件就够了……我不是不喜欢,这件就够了……你、你千万不要多想……”
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云别的手背上。
云别猛地抬起头,看向她。
这是自从上次那个人来岛上后,他第二次看见她流泪。
“你为什么哭了,是头又疼了吗?”
闻人珉雪一言不发,目光怔怔地落在他的后颈处——分魂的印记已经彻底长在了肌肤上,宛如一块胎记。
眼前的分魂印记与多年前她在那个孩子身上看到的印记合二为一,便是一个完整的图案,蜿蜒,诡异,像扭动的爬虫一般刺激着她的眼球。
云别手忙脚乱地用灵力替她缓解头疼,她拭干了眼泪,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安慰道:“不担心,我只是一时被风迷了眼,过会就好了。”
“过会就好了……”她失魂落魄的坐下。
云别不放心地蹲在她的跟前,“你真的没事吗?”
闻人夫人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问他:“你来到这个地方,这一路上一定吃了很多苦头吧。”
云别一愣,瞥见她苍白的面容,那些委屈埋怨的话又咽了回去,“怎么会,其实我很厉害,没人能欺负我。”
云别还向她炫耀起他在来天心岛之前,交了一个朋友,那个人陪在他身边许久,还替他疗伤。
闻人夫人终于笑了:“那你的那个朋友,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听见她夸那个人,云别又不高兴了,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孩童,“不好不好!他一点也不好!自己跑丢,又笨又傻就算了,也不知道来找我。”
从石洞中出来后,他其实在黑狱附近停留过一段时间,最后不得不接受现实,那个人应当是彻底离开他了。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明明只差最后一步了,他在乎的东西却硬生生地从他的手中溜走。
“若是你对他很重要,他一定会再次回来找你。”
会吗?云别也不确定了。
除了那个魂体,他想要的貌似都得到了,自由、亲人……可他心中始终惴惴不安,总担心下一秒就会一脚踏空,摔个粉身碎骨。
“或许你应该离开这里,去找他。”
“闻人夫人想要赶我走?”
“你留在岛上是为了什么呢?孩子,你是自由的,应当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留在这里,守着一棵即将枯死的大树。
“岛上就很好,灵力充裕,很适合修炼。”
云别固执道:“我不会走,你别想赶我走。”
闻人夫人轻抚着他的发顶,在云别看不见的地方,眼中露出浓浓的悲伤。
她早已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亦是不归路……
*
一连几日,天气都阴沉沉的,岛外的风雪太过于肆虐,哪怕天心岛上有阵法加持,竟也免不了受到影响。
大抵是受到天气的影响,云别心中不安,便像条尾巴一般紧紧地、寸步不离地缀在闻人夫人的身后,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
又过了一月。
闻人夫人将新做的衣物小心地收进柜子里,又开始计划下次要做衣物的款式。
云别看在眼里,总算松了口气。
闻人夫人像是终于忍不下去了,嫌弃他跟在身边碍手碍脚,笑着打发他去岛上南边摘一些果子。
那些果子带有纯净的草木灵气,对她的身体很有好处。
他出了房门,一步三回头,闻人夫人有些好笑:“你若是摘着酸果子回来,我不满意了,这次定要将你赶出天心岛。”
云别的身影消失许久,她才收回视线,将面前的门缓缓合上——
“——咯吱。”
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迫不及待地推开,轻快的声音先一步传了进来,“这次我摘了好多,一个也没给别人留下……路上我尝了两个,可甜了,我看你还找什么理由赶我走。”
他献宝似的,“闻人夫人你看——”
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像是说话的人看见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声音被从喉中生生掐断。
他僵立在原地,怀中兜的满满的果子哗啦啦滚了一地,在地面上打转,直到被地上的身体挡住……
……
傅落正在房中画着冰原上古残阵内部的地图,心脏突然一阵剧烈的抽疼,笔下的一滴墨汁顺势落在了图纸上,将刚画好的地方晕成了一团。
他愣了几瞬,心中有个强烈的声音仿佛在告诉他,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傅落无法忽视这种感觉,匆匆将图纸收起来,便往天心岛的方向赶去。
今日的风雪大到让人睁不开眼。
傅落在半途中,遇到一个奇怪的人,二话不说便对他动手。
打斗了几个来回,来人露出一张和他相差无几的脸——冰冷,惨白,如雪雕冰冻。
他像是只剩下一具躯壳,眼中死气沉沉。
“她死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