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深处的杂货铺总飘着木头和机油的味道。午后阳光斜斜切进来,在青砖地上洇出暖黄的光斑,灰尘在光柱里慢慢翻涌。
老王头坐在小马扎上,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手里捏着把小锉刀,正给一只掉了耳朵的搪瓷缸子修边。缸子是天蓝色的,上面印着褪色的五角星,边缘磕碰得坑坑洼洼,像被岁月啃过的骨头。
“爷爷,这缸子都破成这样了,还修呀?”穿碎花裙的小姑娘扒着柜台边,辫子上的红绸带一晃一晃。她是隔壁裁缝店的囡囡,总爱来这儿看老王头摆弄旧物件。
老王头没抬头,锉刀在搪瓷上沙沙响:“破是破了,可当年你奶奶嫁过来时,陪嫁里就有它。装过酱油,盛过凉白开,冬天还温过米酒呢。”他指尖摩挲着缸子内壁,那里有圈浅浅的月牙形凹痕,“你小时候调皮,拿它当头盔,摔的。”
囡囡凑近些,看见老人手背上的老年斑,和指关节处磨出的厚茧,像老树皮上嵌着的琥珀。阳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竟像撒了一把碎金。
“修好了,还能用吗?”
“咋不能?”老王头放下锉刀,从抽屉里摸出管银灰色的胶,小心翼翼地把断耳粘回去,“物件旧了,念想还新着呢。”
说话间,他忽然笑了,眼角堆起细密的褶子:“就像你奶奶,头发白了,可每次见我修这缸子,眼睛还亮得很。”
囡囡似懂非懂地点头,伸手轻轻碰了碰粘好的缸耳,凉丝丝的。阳光慢慢移过柜台,照在墙角堆着的旧座钟、缺腿的木马、掉漆的收音机上,那些蒙尘的老物件,仿佛都在这一刻,悄悄睁开了眼睛。这时,店门被轻轻推开,铃铛清脆作响。走进来一位头发花白但气质优雅的老太太,正是老王头的老伴。她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从菜市场买来的新鲜蔬菜。“老头子,我买了菜回来,晚上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老太太笑着说道。老王头抬起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好嘞,辛苦你啦。”囡囡蹦蹦跳跳地跑到老太太身边,“奶奶,爷爷在修您的搪瓷缸子呢。”老太太走到老王头身旁,看着那只修补中的缸子,眼神里满是温柔,“这老物件,承载了咱们一辈子的回忆。”老王头拉过老太太的手,“是呀,就像咱俩,一起走过这么多年,感情也像这缸子,有磕碰但越旧越有滋味。”老太太轻轻靠在老王头肩上,两人在温暖的阳光里,相视一笑。囡囡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着,以后自己也要像爷爷奶奶一样,和心爱的人携手走过漫长岁月,让每一件物品、每一段时光都充满美好的念想。 就在这时,店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老王头起身去接电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挂了电话后,他沉默了片刻,才对老太太说:“老伴,囡囡她爸妈在外地出了点事,现在要把囡囡接过去一段时间。”老太太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轻轻拍了拍囡囡的头,“囡囡乖,去爸爸妈妈那儿好好的。”囡囡眼眶泛红,不舍地看着两位老人,“爷爷,奶奶,我会想你们的。”老王头摸了摸囡囡的脸,“等你回来,爷爷还给你修好玩的东西。”几天后,囡囡离开了。时光流转,杂货铺依旧飘着熟悉的味道。老王头和老太太依旧守着这一方小天地,修补着旧物件,也守护着他们的回忆。而囡囡在远方,也时常会想起老巷深处的杂货铺,想起那温暖的午后,和爷爷奶奶相偎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