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半个多月,班第借势双管齐下,既清剿藏地反动余孽,亦让新军借实战磨锋。
新军分赴山南、阿里等地,顶风雪挨村排查。
士兵在村寨地窖揪出密谋串联的叛土司谋士,于阿里深谷追三十里擒获叛乱骨干,数日内拿下余党数千人,起获私藏火绳枪与反清文书。
经此搜捕,士兵熟稔了藏地高寒山地地形,实战配合愈发默契,渐成镇藏铁拳。
同时,班第亲赴前藏格鲁派核心寺院,将查获的土司与寺内下层僧人私通信件掷于堪布面前。
“达赖喇嘛受朝廷册封护众生,尔等若容僧人勾连乱党,本将必查至寺根!”
堪布们面色凝重,忙遣人禀报七世达赖。
次日,达赖便传下法旨:“各寺严守清规,不得干预俗事,涉乱僧人即刻逐出,永不得返寺。”
转往后藏札什伦布寺,五世班禅已率寺内活佛等候。
见班第身后军容严整,先叹一声。
“珠尔默特叛乱,扰得后藏商路断、牧民慌,大人平乱是救藏地。”
班第顺势提议:“后藏部族纠纷,烦请班禅与朝廷共商调处。
朝廷在日喀则至阿里要道设卡,既护商路,也防余孽流窜。”
班禅当即应诺,隔日便派亲信高僧随新军入村,以“佛法戒妄动,顺法度得安稳”宣讲,那些曾附逆的小部族头人,纷纷主动向驻藏大臣衙署报备动向。
世俗政务上,驻藏大臣傅清召全体噶伦议事。
数名与颇罗鼐有旧的噶伦刚以“部族惯例”辩解,见帐外清军按枪而立,顿时语塞。
傅清当场罢其职务,提拔新军中出身贫苦、靠军功晋升者接任,掷下新规。
“自今日起,藏区户籍编查、赋税收缴、商路管理、部族纠纷、寺院事务监管等要务,须有驻藏衙署签章方可推行。
军队调遣、边防布防,及各地藏兵(含旧藏军余部)的整编操练,由驻藏衙署统筹节制!”
余下噶伦听罢,或低头捻着袖口,或偷瞄帐外持枪肃立的新军,再无往日因贵族身份而起的倨傲。
其中一位出身山南小部族的噶伦,率先躬身拱手。
“驻藏大臣所定规制,既合朝廷法度,也安藏地人心,我等遵令。”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垂首应和:“愿依新规办事,绝不敢擅越。”
傅清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心中门儿清,这些噶伦多是旧贵族出身,祖辈攥了百余年的特权被生生剥去大半,面上恭顺,心里不定翻着多少怨气。
尤其是刚被罢免那几家的旁支,虽没敢作声,眼底的阴翳却藏不住。
但他毫不在意,只缓缓抬手示意议事结束。
“新规既立,三日后各司履新,衙署会派人督查。
若有阳奉阴违、私传旧权者,休怪本官铁面无情。”
待噶伦们鱼贯退出,亲信侍卫低声道。
“大人,瞧他们那模样,怕是口服心不服,往后怕要生事。”
傅清端起凉透的酥油茶抿了口,淡淡一笑。
“不服才正常。藏地贵族把持政务几代人,哪能指望他们一朝就俯首?
今日不过是先立规矩,断了他们‘靠惯例说了算’的念想。”
傅清望向大殿外的黑龙旗帜,语气笃定,“往后慢慢驯化便是,日子久了,自然知道该站在哪边。”
果不其然,傅清刚回衙署,噶伦们便聚在墙角低声抱怨。
“好好的郡王被清人圈在府里,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一位来自后藏的贵族噶伦攥着袖口,语气愤愤,“如今连世俗事务都要他们指手画脚,这藏地到底是谁的?”
另一位年纪稍长的噶伦叹了口气,眼神复杂。
“何止郡王……达赖喇嘛不也被警告‘别掺世俗事’?连寺院里的僧人都被逐了好几个,这清人的手,是要伸到每一处啊。”
“那些新军……”有人瞥了眼远处列队的士兵,声音弱了几分,“火枪都架在那儿,真闹起来,咱们哪是对手?”
抱怨声渐渐低了下去,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终究没人敢再说“反抗”的话。
珠尔默特叛乱被剿的惨状还在眼前,谁也不愿拿全族性命赌。
最后只能叹着气散开,心里却都憋着股劲,只盼着往后能寻着机会,再把失去的权柄抢回来。
……
1744年十二月底,藏区骤变消息伴着塞外风雪抵达紫禁城。
加急奏折由驿卒递入军机处,再转呈养心殿时,弘历正召集群军机大臣,于暖阁中密议军国要事。
看到奏报上“珠尔默特举事之初即遭伏,五千叛众半日溃散”扫到“余党肃清、新军镇藏,达赖班禅皆承诺不涉世俗政务”,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淡却真切的笑意。
“班第与傅清,果然没负朕的托付。”弘历将奏折放在御案上,对侍立的内阁首辅张廷玉道。
“此前朕总觉藏地贵族权势过盛,珠尔默特更是恃宠而骄、暗蓄异心,便令班第早做防备,没想到竟真在他刚要动作时,就一举掐灭了祸根。”
张廷玉躬身赞道:“皇上洞察秋毫,提前遣精锐入藏、密令布防,方能如此干脆利落地平定隐患。
班第奏折中说‘噶伦旧权已削,军政要务尽归驻藏衙署’,这是彻底断了贵族擅权的路子,藏地长治久安的根基算是扎下了。”
弘历颔首,指尖轻点御案:“藏地乃西南屏障,若真等他羽翼丰满再叛乱,不知要折损多少官兵,扰得多少百姓不得安宁。
如今既平了乱,又练了兵,还让达赖、班禅看清了朝廷的底线,那些旧贵族瞧着珠尔默特的下场,也该知收敛。”
说罢,弘历抬眼看向张廷玉,语气沉稳吩咐:“即刻传朕旨意,令内阁拟诏——”
“班第、傅清调度有方、处置得当,各赏黄金千两,御赐‘镇疆安藏’牌匾,以旌其勋。
凡参与平叛之将士,每人赏银五十两,另赐皇家御酿千瓶,犒劳全军。
藏地新政着令稳妥推行,务使藏民沐朝廷恩德、敬畏法度,让各方势力清楚,藏地是大清固有疆土,绝不容许半点妄动!”
张廷玉闻言,忙躬身垂首,双手在前恭敬一拱,沉声道:“臣,遵旨!”
弘历话音刚落,目光转向兵部尚书鄂弥达,语气添了几分凝重。
“藏地新军经实战磨砺,已成镇藏之力,朕心稍安。
但蒙古五省、琉球、南掌、苏禄等地的新军,底细到底如何,朕始终难放全下心。”
弘历顿了顿,指尖点向舆图上蒙古五省的地界。
“尤其是蒙古五省,与准噶尔汗国、沙俄接壤,边患未绝,乃北疆重中之重。
密探奏报纵是详细,终究不及亲见督察来得真切,军容是否齐整、军纪是否严明、将士对朝廷是否真能归心,这些都得有人实地勘验。”
鄂弥达忙上前躬身:“皇上思虑深远。蒙古五省新军自去年底整编,臣虽按月收阅文书,也忧心边地将官或有虚应故事之弊。”
“正因如此,非得派得力之人前去不可。”弘历眼神锐利,“你即刻从兵部遴选忠诚英勇之辈,持朕手谕速往边地,重点盯紧蒙古五省。
若有玩忽职守、阳奉阴违者,不必回奏,先就地拿问,再报朕处置!”
“臣明白!”鄂弥达沉声领命,“臣这便回部挑拣干练官员,明日一早即令他们启程,务必尽快将四地新军实情禀明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