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鸿福齐天,反贼尽诛,天佑我大周啊!”一众朝官跪满城头,高声齐呼。
鸿帝受了惊吓,身子越发的虚了,但此时却是不能倒,强撑着身体缓声说道:
“众位爱卿护驾有功,朕自有封赏,今日之事,朕会诏告天下!
姜爱卿、崔录景、西门楚、樊解宗等人留下听用,众爱卿自行散去,各司其职不得怠慢!”
一众朝官本就还未还魂,听得鸿帝这么说,哪还会再逗留,山呼万岁后,便齐齐下了城头,匆匆出宫而去。
今日宫中大变,太子与皇后竟然谋反,此事实在太大又太过突然,一众朝官也没心思在宫中多待。
得尽快赶回家中,盘查一下是否有家中之人与东宫亲近,若是有,该毁证据的就毁证据。
该斩杀的就得斩杀,免得连累整个家族,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不用想都知道,定然要杀得人头滚滚。
帝王一怒,流血漂橹。
赵祈佑与姜远见得众臣散去,这才上前跪倒请罪。
“儿臣…”
“微臣…”
“护驾不利,请陛下责罚!”
鸿帝将目光定在二人身上,咳嗽了好一阵,才问道:“太子与皇后可曾擒拿?”
赵祈佑与姜远齐声道:“太子与皇后宁死不降,自裁而亡。”
鸿帝龙目灼灼的看着姜远与赵祈佑,良久才叹息一声:“也好。”
姜远与赵祈佑闻言,心中也长吐了一口气,若是钱皇后与赵弘安不自裁,说不定还真不会死。
此时尉迟耀祖过来禀道:“陛下,颜其文服毒自尽,钱恪允撞死在金殿之外,请陛下处置!”
鸿帝冷哼一声:“他们倒是有自知之明,以为自尽了就行了么?”
鸿帝将目光看向崔录景:“将颜其文与钱恪允车裂!其九诛尽诛,不论男女!余党尽数诛杀!着你与刑部、兵部共办!”
崔录景连忙躬身:“老臣遵旨!”
鸿帝又道:“西门楚,拟下诏书,太子与皇后谋反,诸多反贼皆已伏诛,安天下臣民之心!”
“传旨张兴,查抄叛臣家产!”
“姜爱卿,清查天下官员,若与太子、皇后勾连结党者,杀!”
“尉迟耀祖,带兵将皇后处的宫女太监尽皆处置,不要惊扰后宫其他诸妃!”
鸿帝就在城头之上,一道道旨意传了下去,每一道旨意都意味着要死许多人。
姜守业等人躬身领了旨,也尽皆散去,城头只余鸿帝、赵祈佑、姜远三人。
鸿帝看着通阳门下那堆积如山的尸首,老脸上却并无太多表情,微眯着龙目看了许久。
姜远与赵祈佑在左右各搀扶着鸿帝的胳膊,却是能察觉到鸿帝的身体是有些轻颤的。
鸿帝将目光从城下如山的尸首上收回,身体也不再颤了,对赵祈佑道:
“齐王,今日你大婚,去太庙拜祖宗吧。”
赵祈佑闻言身躯一震,他没想到都已经这般了,鸿帝还记得他大婚之事。
他本以为,鸿帝是借着他大婚之机清除太子与钱皇后,这大婚之事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现在鸿帝这般说,让赵祈佑生出一丝丝感动来。
鸿帝又看向姜远:“丰邑侯,陪朕同去观礼。”
姜远重重点头:“微臣去安排软轿。”
鸿帝轻摆了手:“无需,你扶着朕走过去便好。”
鸿帝都这么说了,姜远便也不再提软轿之事,与赵祈佑一起扶着他下了城头。
“夫君!”
黎秋梧与文益收等人早已擦尽了脸上的血污,见得姜远下来,轻唤了一声。
姜远见得黎秋梧未先与鸿帝见礼,反倒先唤自己,连忙道:“梧儿,快与陛下见礼。”
黎秋梧一百个不愿意,她家被抄,虽说是被钱皇后陷害所致,但旨意却是鸿帝下的。
若非姜远要来保护鸿帝,黎秋梧绝不会来此为了这个昏君拼杀的。
“臣妾姜黎氏见过陛下。”
不情愿归不情愿,姜远在朝为官,黎秋梧也不敢让姜远背上教妻无方之名,便也盈盈行了礼。
鸿帝刚才在城头亲眼见得,女扮男装的黎秋梧在叛军中大杀四方,颇为赞赏:
“姜黎氏无需多礼,想不到你虽为女子,却勇武异常,又有忠君护国之心,朕赐封你为五品骁烈夫人。”
黎秋梧一怔,她没想到今日本为护夫而来,却意外得了个五品诰命,鸿帝出手还真是大方。
“臣妾谢陛下鸿恩!”
黎秋梧也不是不识抬举之人,鸿帝既然赐下封号,那便接了便是。
姜远眼珠一转,想着此时要不要为黎元城平个反。
黎秋梧似猜到姜远的心思,连忙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多言。
姜远见状也只得暗叹一声,他也清楚,如今钱皇后死了,死无对证之下,此时再扯这些陈年往事并无宜处,说不定还有害,便也不再提。
赵祈佑匆匆回了太和殿,四下一寻,只见得齐王妃张锦仪躲在偏殿的一张桌子下瑟瑟发抖,满脸的泪痕。
今日太子造反,太和殿中杀得血流成河,一向温婉柔弱,从未出过府门的张锦仪,没被吓晕过去,就算心志极艰了。
赵祈佑见得娇美且又楚楚可怜的张锦仪,不由得疼惜不已。
此时他哪里还有什么被逼成亲的不快,张锦仪这等花容月貌,远不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的。
“王妃。”
赵祈佑蹲下身来,伸手去扶张锦仪,却不料张锦仪惊恐万状的尖叫一声,在角落里缩成一团。
赵祈佑放缓了声音,柔声道:“锦仪别怕,我是你夫君。”
张锦仪听得这话才回了回心神,惊恐的眼神聚了焦,见得眼前这个铁甲染血的男子果真是齐王,这才扑了过来放声大哭。
“没事了,没事了。”赵祈佑轻抚了张锦仪的背,轻声安慰。
张锦仪哪止得住哭声,在这皇宫之中,没有一个亲人,四周又全是死尸,唯一可依靠的就是眼前这个夫君。
赵祈佑又是好一阵安慰,终于将她安抚住,又寻了红盖头给她盖上:“父皇让我们去太庙拜祖宗,你切莫再哭。”
张锦仪到底是张兴的女儿,渲泄了一番心中的恐慌后,渐渐平静下来。
她虽只有十五,却也知道今日之后,或许以后的身份不止是齐王妃,恐慌的心绪中隐隐出现一丝亢奋。
姜远扶了鸿帝,黎秋梧与文益收等老兵护在身侧,而赵祈佑牵了张锦仪,一行人出了通阳门,往太庙而去。
通阳门外,众多的右卫军正在清理叛军的尸首,有没死透的叛军,也会被补上一刀。
惨嚎之声时不时响起,令人听之发颤。
鸿帝似无所觉,龙靴踏着血水往太庙而行,只是腰背却越发的佝偻起来。
太庙中,没有鼓乐,没有礼官,只有赵祈佑与张锦仪跪在众多的先帝牌位前上香磕头。
姜远与黎秋梧作为见证人,默默的站在一旁观礼。
太庙屋檐上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做响,似在为新人祝福,也似在为刚才的厮杀而鸣。
鸿帝微颤着身子侧耳倾听,往东宫方向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意。
赵祈佑张锦仪拜完了太庙,让人将张锦仪送回齐王府,而他则奉了鸿帝的旨意,领了兵马直奔东宫而去。
姜远将鸿帝送回寝宫,又召来太监与太医后,这才告退而出。
姜远站在太和殿外的台阶上,看着赵祈佑匆匆而去的背影,也暗自庆幸了一声。
去东宫这活幸好没落到他身上,否则以姜远的性格,他还真的很难下得去手。
赵弘安的女人,除了太子妃与嫡出的一双儿女,还有众多侍妾与孩子。
赵祈佑为绝后患,是绝不会心软的。
“最是无情帝王家。”
姜远轻叹着自语了一声:“要怪,就怪自己生在了皇家吧。”
黎秋梧轻拉了姜远的手,柔声问道:“夫君,咱们现在回家么?”
姜远笑了笑:“回家,这里的事已无需咱们再管,以后没事都不出鹤留湾了。”
姜远心有戚戚然,今日见得夫妻相恨,父子相杀,兄弟相残,让他生出一股茫然与不知所措来。
权力这东西,就像猛兽,吞噬一切,在它面前,任何东西都是飞灰。
如果换作他是鸿帝,又或者他是赵弘安、赵祈佑,姜远实是不知道会不会像今天这般干。
这种场景只是想想,就让姜远寒毛倒竖。
姜远与黎秋梧出了皇城,只见得燕安城中依旧繁闹,来来往往的人群熙熙攘攘,百姓们并不知道皇城内已血流成河。
或许,这也是鸿帝坚持要将叛军放进崇德门后,再一举灭杀的原因之一。
黎秋梧轻声道:“夫君,咱们要不要回府去看看婆婆?公爹政事缠身定然没时间回府,咱们应当去给婆婆报个平安,以安她的心。”
姜远点头道:“嗯,自当要回梁国公府一趟。”
“老文,你回去给大夫人与三夫人报个平安,让她们放心。”
上官沅芷与小茹此时恐怕还在担忧之中,现在事情已平,自当要马上派人回去告知,免得她们担惊受怕。
而就在姜远与黎秋梧往梁国公府而去时,鹤留湾却如临大敌。
淮国公之次子徐武,奉上官云冲之命,领兵五千前往北门外剿杀颜浑与段希兰的叛军。
颜浑与段希兰的兵马长途行军而来,岂是养精蓄锐的徐武的对手。
两方人马刚一接战,颜浑与段希兰的人马一触即溃,丢盔弃甲四散而逃,谁还管太子与颜其文如何了。
三千人不战而逃,这倒让徐武有些麻爪,他奉的是全歼叛军的将令,现在叛军四散,他只有五千的人马,哪儿全拦得住。
而段希兰与颜浑也有些急智,知道两人跑在一起,定然会被徐武咬死,便分成两股人马,各带一队逃命。
徐武恨得牙直痒痒,也不分兵,带了大队人马紧追颜浑。
在城外十里坡处追上了颜浑,将其脑袋给斩了,就是这么一耽搁,却是让段希兰跑得远了些。
段希兰领着一千人马慌不择路,竟朝鹤留湾而来,因为鹤留湾后面是大山,只要进了山,便还有一分希望。
若是在平原上,只有被屠的份。
徐武斩杀了颜浑后,调转马头领了兵马也朝鹤留湾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