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留湾村外官道边的麦田中,长着一张国字脸,留着半尺长胡须的段希兰,满脸的惶恐。
他原本见得徐武去追颜浑去了,此时却见得自己身后烟尘漫天,就知颜浑完了,此时徐武正朝自己追来。
“太守大人,徐武追上来了!”
一名连头盔都丢了的副将慌乱来报。
段希兰满脸的汗,面如阴潭:“本太守不瞎!快,往壮元山撤,只要进了山,就是十万大军也奈何不了我们!”
段希兰一拨缰绳当先往鹤留湾冲来,后面的兵卒将士唯恐落了后,再次将身上比较重的物件扔了,没命的狂奔。
此时已距离鹤留湾极近,已能清晰的看见鹤留湾里那些灰白相间的房屋了。
青翠幽绿高大的壮元山就在鹤留湾之后,只要再逃数里就可进山了。
段希兰只觉生机就在眼前,对副将下令:“冲进鹤留湾,将能点的都给我点了!将村民赶出来阻敌!”
这一招还算好使,沿途他都是这么干的,只要将村落里的百姓杀上一些,再往徐武追来的方向赶,能减缓不少徐武追击的速度。
那副将领了命,拿着刀吆喝着士卒翻上麦田冲过官道,往鹤留湾杀来。
还没等他们冲到鹤留湾牌坊前,一阵乱箭便迎面而来,将跑在最前面的五六个兵卒射倒。
这时那副将才看清,鹤留湾的牌坊两边立着栅栏,且这栅栏往两边延伸,将整个庄子围在了里面。
栅栏之后的缝隙中,有刀枪与弓箭伸出,将他们的前路堵了个结实。
那副将连滚带爬的奔至段希兰马前,慌乱的叫道:“将军!不好了!鹤留湾有了防备,将咱们的路堵了!”
段希兰抬头一看,果然见得鹤留湾被高达半丈的栅栏围住了,但此追兵就在屁股后面,再想绕路已是不行。
段希兰将一口黄牙咬得咯咯响,他也是知道鹤留湾的,这里据说是丰邑侯的封地。
而那封邑侯与他岳父颜其文极不对付,颜其文在写给他的信件中也提到过姜远这个人。
据颜其文说,姜远年不过二十出头,却极其阴险狡诈,屡屡坏了他与太子的好事。
颜其文还在信中言称,若是太子成功上了大位,当先要杀的就是姜守业与姜远。
此时段希兰哪还生得起那个心思,逃命都来不及,怎还会去惹姜远。
但如今要想逃命,却必须经过鹤留湾进壮元山,此时被阻了路,不打杀一番不行了。
段希兰眼珠一转,那丰邑侯姜远是姜守业之子,其妻是上官云冲之女,今日徐武领兵杀来不就是奉了上官云冲之命么。
此时只要攻进鹤留湾,若是能擒了上官云冲之女,那便有了谈条件的余地。
就算捉不住上官云冲之女,只要破了鹤留湾,也可直入壮元山,到时谁能拦得住他。
时间紧急之下,段希兰也顾不得再深想,举着手中的刀朝鹤留湾牌坊喝道:“将士们勿怕,此乃一个小庄子,不过些青壮尔!杀进去,可得生路!”
段希兰手下的士卒此时哪还会听他的指挥,见得前头被阻,许多士卒便另寻了方向逃跑,有的甚至还往燕安方向跑。
段希兰纵了马挥刀斩死几个乱跑的兵卒,这才稍稍稳住军心,带了几百兵马往鹤留湾冲杀而来。
“鹤留湾的人听好了!速速让道,否则别怪本太守杀进去鸡犬不留!”
段希兰虽然恨不得马上破了栅栏杀进来,却也想先吓唬一番,让鹤留湾开了寨门给他让路,实是后边的徐武马上就要杀到了。
高台之上,上官沅芷将玄铁枪插在身旁,提了一口气喝道:“尔等叛臣贼子,速速退去,否则别怪本乡主手下无情!”
段希兰闻声,将手搭在眉头一瞧,只见牌坊后的高台之上站着一个女将,阳光将这女将身上的银甲照得熠熠生辉,如同天将下凡一般。
段希兰大吃一惊,暗道此处怎会有着甲的将军,,莫不是又被人算着他会往此处跑了?
段希兰黄牙一咬,喝道:“若不放我等过去,那本太守便杀进去!”
上官沅芷冷笑一声:“那便来!”
段希兰再不迟疑,再迟疑就得没命,管他前面是不是有大军埋伏,坐以待毙是万万不能的。
“杀!”
段希兰手中的刀一指,手下仅剩的几百人叫喊着便冲杀了过来。
鹤留湾的老兵们只有不足十把军弩,而禁军们也只带了几把弓,只射了不到两轮,便被乱军冲到了栅栏前。
此时段希兰的这几百人尤如困兽,退则被徐武杀,只有前进才有生路。
在如此情形下,这些溃兵竟在片刻间爆发出了巨大的杀意,也或者说爆发了巨大的求生之念。
独臂老李领着老兵与禁军,拿着长矛朝栅栏的缝隙中狂捅。
此时双方人数相差一倍,即便独臂老李等人占了守方优势,却仍很难将这些为了活命,而拼命的乱兵击退。
刚捅死一个乱兵,后面的乱兵立即冲上来,本就不高的栅栏,在众多乱军的冲击之下,变得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倒塌。
也有些乱兵趁了空档翻过栅栏后,就往鹤留湾里面跑。
毕竟鹤留湾太大,而防守的人就那么一点,总有防守不到的空档。
此时做为第二道防线的三喜与左千,见得这情形,也顾不上再藏在巷中了,领着村中青壮专门朝那些翻进来的乱兵下手。
青壮们大多都是庄稼汉,平时老实本份,但不代表他们怕事。
如今的鹤留湾比大周的任何一个庄子都好上千百倍,这里的人如今吃穿不愁,能过上这样的日子,皆因这里是鹤留湾。
现在竟然有乱兵冲杀而来,要坏了他们的好日子,与杀了他们无异。
青壮们拿着各种农具,见得翻进来的乱兵便一拥而上。
就连一些健壮的妇人,与半大的孩子也加入了其中,可谓全村人都参与了进来。
就在这时,鹤留湾牌坊上传两声大喝,杜恒祥夫妻各持一长剑,从牌坊上直扑而下。
两人大袖飘飘,如同猎食的巨鹰一般,长剑直指高坐于马上的段希兰。
段希兰见得两道人影朝自己飞来,吓得面无人色,他何曾见过这等高手。
“乱臣贼子,祸害朝纲,死!”
杜恒祥剑如游龙,只见一片剑花将段希兰笼罩住,刹那间将段希兰周身上下刺了二十余剑,最后一剑直接将其脑袋斩了下来。
其他大侠是十步杀一人,这老侠客却是一步二十剑,于千军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梅氏见得段希兰如此弱鸡,剑峰一转,便朝他的副将削去。
那副将岂是这等高手的对手,半个照面之下,便被长剑贯胸而亡。
而高璐没有公婆那般的轻功,但却是更猛。
体型健壮,身高七尺的她,巨足踏在栅栏上,一跃半丈高,提着双锏杀进乱军之中。
高璐的力道大得出奇,但凡被她的锏擦一下,就得骨断筋折。
上官沅芷见得杜恒祥与梅氏将段希兰,与几个副将校尉击杀,拎了木锤擂响战鼓,高喝道:“贼首已死,杀出去,尽歼来犯之敌!”
战鼓咆哮之声直达天际,利哥儿与徐文栋站在上官沅芷身旁,直看得热血沸腾,恨不能跳下高台亲自去砍杀一番。
但上官沅芷令他二人抬鼓,这是军令,哪敢违抗,再者上官沅芷又有身孕,身边也需要人保护,只得强压住心中的激动。
栅栏下的独臂老李听得上官沅芷的喝声,与急促的战鼓声,独臂一挥:“兄弟们,杀出去!”
栅栏中间的大门被猛的打开,几十个老兵与三百禁军尽数杀出,伴着高昂急促的战鼓声,排成一线杀进乱军之中。
而这些乱军见得太守段希兰与几个副将校尉,皆被一对老夫妻所杀,哪还有斗志。
更别说人群中还有一个健壮如牛的女子,使着黑金大锏狂舞,挨着即死碰着就亡,硬生生的被她一人犁出一条路来。
此时鹤留湾的众多人马也杀了出来,乱军们哪里还抵挡得了,尽管占了人数多的优势,但在已成一盘散沙的情况下,只有被屠的份。
当徐武领着数千人马赶至时,看得眼前这情形惊呆了,段希兰带着的一千多人马,被鹤留湾四百多人屠了大半。
而那高台之上,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将依旧不停的在擂战鼓。
徐武纵马到高台上,高声喊道:“可是沅芷妹子?!”
上官沅芷见得来人是淮国公府的二世子,这才停了鼓捶,应道:“正是!”
徐武仰头看着上官沅芷,不自觉的拱手:“沅芷妹子巾帼不让须眉,为兄徐武来晚了,让妹子亲上杀阵,实是有愧!”
上官沅芷这才发现后背尽湿,腹中隐隐作痛,却也强撑了应道:“徐世兄来得正好,些许残兵,就交予世兄了!”
就在此时,往燕安方向的官道上,又是几骑狂奔而来,那几骑之后还有一大队骑兵。
领兵之人不是姜远与黎秋梧又是谁。
原来,文益收赶着回来报平安,却在半道上遇上鹤留湾派出求援的老兄弟。
文益收一听有乱军往鹤留湾而去,顿时急得头顶冒烟,当下便兵分两路,那老兄弟去找上官云冲,他则回梁国公府报信。
姜远、黎秋梧正在梁国公府与姜郑氏说着话,听得文益收来报,被吓个半死。
当下便领了老兵护卫快马出城,恰好又遇上上官云冲派出的骑兵,一众人火急火燎的往鹤留湾赶来。
“芷儿!”
姜远马不停蹄,直奔高台而来,也没心情与徐武打招呼,弃了马就往高台上爬。
“夫君!”
上官沅芷见得姜远平安归来,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眼里竟然落下泪来。
先前还是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现在却只是姜远的娇妻。
所有的勇敢,皆因姜远不在,此时姜远回来,勇敢瞬间变成了依赖与柔弱。
姜远急急扶住上官沅芷,眼里尽是自责与疼爱:“芷儿,是为夫回来晚了。”
上官沅芷眼里带泪,脸上却是笑意:“不晚,您不在家,为妻自当要守好家中。”
姜远轻轻的将上官沅芷拥进怀中:“傻媳妇,有你真好。”
依偎在姜远怀里的上官沅芷,却享受着幸福与温暖,却是突然眉头一皱,俏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姜远一惊,慌声问道:“芷儿,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到哪了?!”
上官沅芷似是极为痛苦,忍不住叫道:“夫君,我肚子好痛!”
姜远低头一看,只觉大事不妙,高台的木板上一滩水渍。
此时黎秋梧与高璐也上了高台,见得这情形,高璐急声叫道:“沅芷妹妹怕是刚才擂鼓动了太大气力,这是要生了!”
姜远闻言更急,一把抱起上官沅芷下了高台,边往府中跑,边朝黎秋梧喊道:“师妹,快去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