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如白驹过隙。
杨云天握住那柄由因果丝线所化的无形之锯,在这片永恒雷暴的轰鸣声中,进行着这场宛若愚公开山般的“水磨”拉锯战,不知不觉间,竟已整整过去了五年!
这五年里,他的心神早已彻底封闭于外物,如同老僧入定,又如匠神魂附其器,一门心思、心无旁骛地,与眼前这根代表着鬼皇无上权柄与联系的粗壮因果线,较上了劲,卯上了力。
上一次他陷入这般物我两忘、仅存一念的极端专注状态,还是在初次进入自身玉珏世界,被吸入那神秘祠堂空间之时。
彼时,他心中唯一所想,便是不停地向前走,走向那仿佛遥不可及的古老供桌。
如今,情景再现,他心中亦只剩下一个如同烙印般清晰执拗的念头——锯断这根线!
什么即将爆发的两族大战,什么远在西原城的故人亲友,什么历史修正的隐忧……此刻,所有这些纷繁杂念,通通被他强行拂去,置之脑后,沉入心湖最底处。
在他感知中,这已不仅仅是为了一件法宝,更是他与那位远在无尽虚空彼端、高高在上的鬼界至尊,隔着茫茫时空与位面壁垒,展开的第一次无声却凶险万分的正面较量!绝无退路可言。
然而,即便是付出了整整五年不眠不休,心神与力量双重极致压榨的代价,眼前这根坚韧得超乎想象的因果巨线,也仅仅被杨云天锯断了约莫三分之一!
剩余的大半,依旧牢牢地、顽固地连接着“转轮之眼”与那未知的虚空彼端。
不过,这五年时光,也绝非全然徒劳。
连杨云天自己都未曾刻意察觉,在这日复一日、无休无止的雷霆轰击与淬炼之下,他的肉身已然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每一道劈落的劫雷,在被他引导、吸收用以驱动因果之锯的同时,亦有一部分狂暴的雷霆精气,无可避免地渗透、洗刷着他的四肢百骸、经脉窍穴。
五年雷火熬炼,他的肉身体魄,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达到了结丹期修士所能企及的真正巅峰,甚至隐隐触摸到了某种无形的瓶颈壁垒——那是属于更高生命层次的界限,已非单纯依靠雷霆淬体便能轻易打破。
此刻的他,单凭肉身气血,便足以硬撼同阶法宝!
不仅如此,那持续不断的雷霆之力,如同一柄柄无形的重锤,反复锻打着他的丹田气海与周身经脉。
他过往或是依靠丹药堆积、或是在生死搏杀中仓促提升的修为与法力,其中的虚浮、驳杂之气,被这天地间至为刚正纯粹的雷力一遍遍淬炼、压缩、提纯。
如今他体内流淌的五行灵力,精纯凝实,运转如意,再无半分滞涩虚浮之感,根基之扎实,远超寻常苦修之辈。
更有一桩隐秘收获,源于这场特殊的“拉锯战”本身。
每当因果之锯艰难地磨断那根巨线上极其细微的一丝,那一丝被斩断的因果本源之力,在即将消散于天地间的刹那,与他心意相通的因果丝线,总会如同最狡猾的猎手,悄无声息地“截留”下极其微小的一缕。
单次截留的量,微弱到几乎不可感知,但架不住“聚沙成塔,集腋成裘”——那条被鬼皇精心祭炼、蕴含着其本源意志与浩瀚力量的因果巨线,实在是太过庞大!
五年下来,所有被截留的“边角料”累积起来,已然是一个颇为可观的数目!
这些精纯的因果本源,被因果丝线尽数吸收与融合。
此刻,杨云天指尖缠绕的那根丝线,其本质灵光比五年前凝实了不知多少,当其心念微动,再次幻化出那柄“因果之锯”时,其形态竟也比原先庞大了约莫三分,散发出的那种专斩因果的锋锐与玄奥意蕴,也明显强盛了一截!
五年枯坐雷渊,看似进展缓慢,实则潜移默化之中,杨云天的肉身、法力、本命法宝,皆有了长足的、坚实的进步。
……
视线转回鬼皇所在的那座幽深大殿。
五年时光,于鬼皇这等存在而言,或许只是弹指一挥。
但此刻,凝望着眼前“十眼玄图”中,那只代表着“转轮之眼”的虚影,已然明显黯淡、缩小了近三成,鬼皇的心绪却再也无法保持往日的古井无波,一股罕见的心急如焚之感,几乎要冲破他儒雅表象下的冰冷外壳。
对方究竟用了何等诡异莫测的法门?
不仅能够持续不断地消磨他与本命法宝之间的联系,更是让他这五年间用尽手段,竟都无法清晰探查出那只眼睛本体的确切位置!
他甚至连正在与自己隔空“斗法”、抢夺至宝的对手是谁,都尚且蒙在鼓里!
这五年来,他绝非坐视不理。
一次又一次,他凝聚精纯的本源鬼气,混合着强大的神识,试图跨越虚空,定位、追踪,乃至直接抹杀那个胆大包天的窃贼。
然而,结果却如出一辙——派出的追踪之力,每每在即将触及目标、窥见一丝端倪之前,便被那仿佛无处不在、狂暴无比的漫天雷霆悍然击溃!
更要命的是,对方似乎能借助那雷霆之力,顺着他的追踪路径反戈一击,虽无法伤他本体,却让他颇为狼狈,亦难以获得有效信息。
但鬼皇毕竟是鬼皇,统治一界的无上至尊,其心志之坚,傲气之盛,绝非常人可比。
这接连的挫败非但未能让他放弃,反倒像是彻底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与一丝被冒犯的怒意。
近些年来,他几乎将大部分心神都投入了这场跨越无尽时空的“隔空斗法”之中,连鬼界本土许多紧要事务都暂且搁置,一门心思要与那未知的对手分出个高下。
“陛下!”
一声带着焦急的清音打破了大殿的沉寂。
身着华贵宫装、容颜绝美却带着一丝忧虑的即墨皇妃匆匆步入殿中,甚至顾不得仔细行礼,便急声禀报:
“魔族前线急报!他们再次攻破我‘阴溟城’,守城鬼军伤亡惨重!此番领军魔族大将,拥有元婴后期巅峰的实力,我军几位鬼王联手亦难以抵挡,局势危急,亟需陛下您亲自出手方能稳住阵脚啊!”
然而,鬼皇似乎并未将注意力完全放在这关乎一城安危的军情上。
他深邃的目光依旧落在“十眼玄图”上,头也不回,声音低沉地问道:“你上次禀报,击杀百目鬼君的,仅仅只是一位结丹期的人族修士?此事……可还有别的消息遗漏?细细想来,莫要错漏半分。”
即墨皇妃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鬼皇此刻关心的竟是此事。
她压下心中对前线战事的焦灼,恭敬回道:“回陛下,从镇荒域传回的所有讯息,皆指向此点。因两界空间壁垒与界力限制,我方能够成功派遣过去的力量有限,最高不得超过元婴中期,且代价巨大。
是以主力多为低阶鬼卒鬼将,实力达到结丹期的鬼帅,在彼界已算中坚……”
“这些本皇比你清楚!”
鬼皇突然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她关于界力限制的常识性叙述,“说重点!关于那个人族修士,还有什么特异之处?尤其是……他使用的宝物、神通!”
即墨皇妃被鬼皇语气中的寒意慑得一颤,不敢再言其他,连忙道:
“妾身后来曾专门传讯,询问了参与当日围攻、最终幸存撤回的几位元婴鬼王。
他们众口一词,言说那人族修士手中有一异宝,形似一柄古朴匕首。正是那匕首发出的一击,竟让百目赖以成名、近乎不死不伤的‘修复’与‘转嫁伤势’神通完全失效!
百目被其一击命中要害,当场毙命,随后尸身才被众人合力抢回。
但诡异的是,我等之后尝试了各种还魂秘术、疗伤圣法,竟皆无法对百目的‘伤势’产生任何效果!仿佛……仿佛那伤害是某种无法挽回的‘缺失’。”
“这个你上次也已禀报过了,”
鬼皇眉头皱得更紧,显然对重复的信息不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关于他的功法、来历、在彼界的动向?”
“人妖两族似乎已达成同盟,之后我方在镇荒域发起的数次攻势,都遭遇了他们联手抵抗,甚至被夺回了不少疆土。但是……”
即墨皇妃迟疑了一下,“自那场大战之后,我方安插的探子,乃至前线交战的将领,都再未于战场之上,见到过那位神秘人族修士的身影。仿佛……他凭空消失了一般。”
“哼!你们当然没有再见到!”
鬼皇闻言,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冰冷的讽刺与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因为他早已将目标,从你们这些前线兵卒身上,转移到了——本皇这里!
此刻,他正在不知名的角落,与本皇进行着这场旷日持久的‘斗法’呢!”
此言一出,即墨皇妃美眸圆睁,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一位结丹修士,竟能与陛下隔空斗法,甚至让陛下都感到棘手?!
“继续加派人手,不惜代价,也要尽快稳固并拓宽那空间通道!”
鬼皇冷声下令,眼中厉色一闪,“尽快派遣一位真正的‘鬼使’过去!难道我鬼族英才,斗不过那些域外古魔,连区区人妖两族都对付不了么?”
“陛下!”
即墨皇妃闻言,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恳求与前所未有的急迫,
“眼下我鬼界真正的生死危机,并非在那作为后路的镇荒域,而是近在眼前的魔族入侵啊!您……您已经多年未曾亲自过问魔族前线战事了!
镇荒域那边,臣妾愿向您立下军令状,待空间通道进一步稳定,臣妾愿亲自前往坐镇,必为您稳住后方!
但鬼界本土,亿万子民的生死存亡,魔族的兵锋,真的……真的需要陛下您亲自主持大局才行啊!否则,我等真就要成为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了!”
看着跪伏在地、言辞恳切的皇妃,再想到那正在被不断蚕食的“转轮之眼”,以及鬼界眼下内忧外患的窘迫境地,鬼皇脸上那冰冷的怒意渐渐被一种深沉的疲惫与无奈取代。
他长长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你不懂……你不懂此事背后的干系啊……”他低声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
沉吟片刻,他终于做出了艰难的抉择,眼中厉色重新凝聚,却已转向了真正的威胁:“罢了!罢了!先让那藏头露尾的小贼得意片刻!待本皇亲自出手,料理了那些魔族的跳梁小丑,腾出手来,再来与你继续较劲!”
他转身,目光如电,射向地上的即墨皇妃,语气无比凝重地嘱咐道:
“即墨,你记住,镇荒域……绝非仅仅是我鬼族战败后的一条退路那么简单。
那里……或许隐藏着我鬼族未来的生机,乃至破开眼前这死局的关键所在!
你此番前去,定要慎之又慎,不仅仅是为站稳脚跟,更要留心探查,任何异状、任何可能与‘因果’、‘时空’相关的蛛丝马迹,都需第一时间回报于本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