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那块悬了十数年、关乎生死与机缘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
不仅一劳永逸地解决了鬼皇那如附骨之蛆般的追踪隐患,更收获了“因果之眼”这等涉及本源法则的无价之宝,杨云天只觉心神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忍不住长长地舒出了一口积郁已久的浊气。
喜悦过后,现实的问题浮上心头。
他知晓自己在这片与世隔绝的雷渊绝地,已然耗费了不短的岁月。
具体是五年?十年?还是更久?在那种物我两忘、日夜拉锯的状态下,时间的概念早已模糊。
他只暗自希望,千万不要因为这番漫长的“闭关”,而错过了那至关重要的甲子秘境开启之期。
那才是他回归故土、了结一切因果的真正希望所在。
不过,在进入甲子秘境之前,还有一桩紧要之事必须办妥——取得龙皇承诺的“龙蜕”。
此事关乎未来龙皇的明确嘱托,也关乎一段跨越时空的因果承诺,不容有失。
临行前夕,杨云天的目光再次投向雷渊更深处。
那里,厚重的劫云翻滚如墨,即便以他新得的“因果之眼”望去,所见也只是一片混沌狂暴、因果纠缠难辨的禁区,仿佛隐藏着连因果都难以清晰描绘的大恐怖与大机缘。
内层的秘密,远非现在的他能够窥探。
他沉吟片刻,从储物袋中再次取出那五十根古朴蓍草。
心念微动,因果之眼悄然运转,一丝玄妙的力量附着于指尖。
他信手一抛,蓍草如受无形之手拨弄,在空中划过道道玄奥轨迹,纷扬落下。
卦象于空中迅速凝聚、演化,最终定格为一幅清晰的图像——上兑下离,泽火革!
“泽火革……”杨云天低声念出卦名,眉头微蹙。
在因果之眼的加持下,“演卦”这一步变得异常清晰顺畅,天地间那一丝冥冥的征兆被轻易捕捉并显化。
然而,“演卦”易,“解卦”难。这就如同能看清一幅复杂星图的所有星辰,却未必能读懂其中预示的吉凶祸福与时机玄机。
“《彖》曰:革,水火相息……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大矣哉……”
他回忆着卦辞,口中喃喃,“意指变革,除旧布新。在酝酿中明察时势,在准备中捕捉战机,不革则已,革则必成……这‘革’之象,究竟应在何处?是指雷渊内层之变?还是我自身将有的转折?亦或是……外界的局势?”
他于卦术一道,终究造诣尚浅,此刻虽能“看清”卦象,对其中深意却仍是云里雾里,难以精准把握。
这“泽火革”之象,宏大而模糊,似乎预示着某种剧烈的变动与转折,但具体指向,却非他目前所能洞悉。
“罢了。”杨云天摇了摇头,将蓍草收回。
既然无法透彻解读,便不强求。
卦象至少明确了一点:无论是雷渊内层的探索,还是其他潜在的“变革”契机,眼下都非最佳行动之时,仍需等待那个“顺乎天应乎人”的时机。
“时机未至,强求无益。”
他不再犹豫,最后看了一眼那翻腾不息的雷暴核心,转身,迈步,身形化作一道青虹,决然地离开了这片陪伴或者说折磨了他漫长岁月的焦土绝地。
没有选择先回西原城了解情况,他遁光的方向,直指——青龙一族的核心领地。
当务之急,是尽快寻到龙皇,完成对方在未来时空中的郑重嘱托,取得那关乎承诺与因果的“龙蜕”。
了结此事,方能更无牵挂地面对接下来的甲子秘境,
驾驭遁光,依照记忆中的方位,杨云天很快便抵达了青龙一族的核心族地。
然而,方一接近,预想中圣兽遗族领地应有的肃穆威严并未感受到,耳畔传来的,反而是阵阵嘹亮却稚嫩的龙吟咆哮、兴奋的叫喊与呼喝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按下云头,放眼望去,只见族地内一片开阔的演武场上,两群体型尚小、鳞甲颜色各异的幼龙,正泾渭分明地拉开阵势,一个个龙首高昂,爪牙虚张,周身妖气鼓荡,俨然一副即将上演“全武行”的架势。
场边还有更多稍大些的幼龙在摇旗呐喊,气氛热烈得如同人族的校场比武。
杨云天表情不由有些怪异。
目光扫过整个族地,成年的、气息强盛的青龙身影寥寥无几,偶有见到的,也多是些鳞甲光泽暗淡、散发着沉沉暮气似乎已步入衰老期的老龙,盘踞在远处的山崖或古木下昏昏欲睡,对这边的喧闹恍若未闻。
场中,一位身着宽松锦袍、身材圆润富态的中年胖子,正挺着肚子,颇为灵活地游走于两群幼龙之间,时而指指点点,时而大声吆喝,像是在指挥排兵布阵,又像是在充当裁判。
那胖子感官倒也敏锐,立刻察觉到了杨云天这个陌生来客的气息。
只见他胖硕的身躯异常灵巧地一个闪身,便已挡在了杨云天身前数丈之处,圆脸上带着审视与警惕。然而,待他看清杨云天的面容后,眼中的戒备瞬间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惊喜与热情:
“呦!这不是洛道友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真是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胖子搓着手,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
杨云天略一感应,便从对方那圆润的体态和气息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韵味——这不正是当年在雷渊之地,被自己第一个点名、吓得差点魂飞魄散的那条“伙食最好”的胖龙么?
没想到化形之后,依旧是这副富家翁般的模样,看来这身形是刻在骨子里的了。
“道友客气了,”杨云天拱手回礼,直接道明来意,
“洛某此番前来,是特来拜会龙皇陛下,有要事相商。敢问龙皇陛下如今可在族中?为何……”他目光扫过那群嬉闹的幼龙和零星的老龙,意思不言而喻。
“您……您还不知道?”
胖龙闻言,脸上露出诧异之色,随即恍然,“是了,洛道友您怕是闭关多年,刚刚出关吧?与鬼族的大决战,早在两年多前就已经全面打响了!
龙皇陛下亲自挂帅,带着我族几乎所有能上战场的成年族人,全都奔赴前线了!不单单是我们青龙族,凤皇陛下号令之下,万妖盟约启动,基本上所有能战的族群,精锐尽出,都压上去了!”
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圆滚滚的后脑勺,讪笑道:
“至于我嘛……陛下说我性子敦厚,与‘养生’、‘育幼’之道最为相得,留下来看家护院,顺便照看这些小家伙们,最是合适不过。
陛下金口玉言,说我定能将他们养得白白胖胖、筋骨强健……嘿嘿。”
显然,对于被留在后方,他虽无怨言,但面对曾助他渡劫的恩人,多少还是有些赧然。
“全面反攻……已经打了两年多了?”
杨云天心中一震,没想到自己沉浸于炼化因果之眼的这段时间,外界局势已然发展到如此地步。
他下意识地又看向那群已经开始混战、打得尘土飞扬、不亦乐乎的幼龙们,这场景……似乎和“看家护院”、“养得白白胖胖”也不太挨着啊?
胖龙见状,立刻明白了杨云天的疑惑,连忙解释道:
“道友有所不知,这些小崽子们精力旺盛得吓人,若是不想办法把他们的劲儿耗光,准能把族地给你翻个底朝天,整出各种你想不到的幺蛾子!
让他们这样分组‘演练’,既能尽情释放精力,免去许多麻烦,又能在实战中互相切磋,磨练搏杀技艺与配合,熟悉我族战法,岂非一举两得?我这可是寓教于乐,因材施教!”
说到自己的“育儿经”,胖龙脸上又露出了几分自豪。
“原来如此,道友费心了。”杨云天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既然龙皇已率军奔赴前线,族地之内又都是老幼,他自然不便久留。
“那既如此,洛某便不在此叨扰了。前线战事吃紧,洛某这就动身前往。”杨云天果断道。
他原本还打算再去拜见一次凤皇,详细询问一下自己“失踪”这些年来的具体局势演变。
但既然胖龙说万族精锐尽出,连龙皇都已亲征,那么身为妖族最高统帅的凤皇,此刻必然也坐镇于前线某处,统筹全局。
想要了解情况,直接去前线,无疑是最佳选择。
辞别了热情的胖龙,杨云天身形再起,化作一道遁光,朝着记忆中妖族与鬼族交锋最为激烈的北部战区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赶去,果然如那胖龙所说,几乎所有族群都派出精锐,族中只留下老弱,但相比整个青龙一族,这些族群还是多多少少留下了些防备之力,不像青龙族几乎全族出动。
越往北走,鬼气便越加浓厚,虽然对于自己来说完全没有影响,但对于其他人妖两族来说,却影响极大。
尽管看上去一些土地被妖族这数年间夺了回来,但在鬼气处理上,并没有什么有效的解决办法。
那些重新夺回的领土,在这鬼气弥漫之下,也不适合再次驻扎族人,可以说,若是解决不了鬼气源头,这些土地已经被永久“夺走”了。
而据杨云天所知,人妖两族也根本没有办法完全解决这些鬼气,除了让未来那玄枵道人化作本体大树,通过自身本源勉强隔绝了这鬼气的弥漫。
但那个“未来”的代价,何其惨重!
整个万妖域因此灵气彻底枯竭,只剩下妖气与鬼气两种极端能量分庭抗礼,相互湮灭又相互依存,修行环境变得极其恶劣而畸形,文明也由此大幅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