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显然是有身份的,他这一开口,古明辉连连躬身作揖:“周老教训的是!是晚辈一时糊涂!晚辈这就给这几位客人赔不是!”
他转向俞宛儿几人,极其勉强地扯出笑容,“对不住,几位,刚才是我失礼了,这桌菜算我请,算我请……”
俞宛儿却淡淡道:“不必了,我们吃得起。”
这毫不领情的态度,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扇在古明辉脸上。
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最后,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含糊的“那……几位慢用”,便带着手下,灰溜溜地快步退下。
然而,在转身穿过屏风,彻底脱离周老视线范围的刹那。
古明辉眼神阴鸷。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东家,就这么算了?”旁边的瘦高管事凑上前,低声问道。
“算了?”
古明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周老在,这个亏暂时只能咽下去。但这事儿,没完!”
“去,给我查!仔细地查!那老家伙到底什么来路,跟沈家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那两个小的,叫什么,从哪儿来的,住在哪里,来省城干什么……所有底细,我都要知道!”
“明白!”管事立刻领会,“我马上安排人去盯梢,保证把他们查个底儿掉。”
古明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但眼底的怨毒却愈发浓烈。
“沈家……哼,阴魂不散!想靠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毛头小子和当年那点残羹冷炙翻身?做梦!这省城的餐饮界,早就没你们的位置了!”
与此同时!
在大堂这一角。
赶走了讨厌的人,周老脸色立刻缓和了。
他饶有兴趣地看向俞政宇,眼睛发亮:
“小同志,你刚才说的真好!‘锅气爆发’、‘引出鲜灵’,说得太准了!你点出的问题,正是这道菜一直没能突破的关键。”
他越说越高兴,“你这么年轻,就这么懂行,难得!听你说话,不像光是动嘴皮子,是自己真会做吧?”
俞政宇性子直,听到这么专业的夸奖,脸上也藏不住笑:“周老您太夸奖了!我就是喜欢琢磨,家里长辈也教了点。您要是不嫌弃,有机会我一定做给您尝尝!”
“哈哈哈,好!那咱们可说定了!”周老朗声一笑,显得十分痛快。
顺手就从内兜掏出个小本子和钢笔,写下一串号码,“这是我家的电话。小同志,你也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咱们以后好联系。”
俞政宇看着那一串电话号码愣了一下。
他就是顺口接一句客套话。
这人怎么还当真了?
俞宛儿心思转得飞快,从古明辉前倨后恭的态度,立刻判断出这位周老身份绝不简单,这份交集很可能对二哥大有助益。
立刻接过话头,写下自家电话,“周老,这是我家的电话,随时都能找到我们。我二哥别的不敢说,在钻研菜式上确实有股痴劲儿,绝不会让您失望。”
周老小心地收好纸条,笑呵呵地说:“好,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吃饭了。盼着下次见面,能尝到你的手艺!”
他又对沈怀仁和俞宛儿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周老一走,俞宛儿便收回目光,肯定道:“这位周老,身份不简单。古明辉那种嚣张的人,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沈怀仁面色凝重地颔首:“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是周慕远。省商业部饮食服务局的资深顾问,国家《中国名菜谱》的特聘专家。”
他看着两个年轻人,点明关键,“简单说,咱们这行,菜好不好,馆子能不能评上等级,他一句话分量极重。德盛楼拼命想贴‘正宗’的标签,图的就是他这个级别的认可。”
“怪不得。”俞宛儿立刻抓住了要害,“古明辉今天不仅丢了面子,更怕在周老心里留下恶劣印象,断了他攀附的念想。他不敢恨周老,这口恶气,只怕要全算在我们头上。”
俞政宇拳头紧握:“怕他什么!他越是这样,越证明他们心虚!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政宇,”沈怀仁沉声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古家在省城经营三十年,我们初来乍到,他明里暗里的手段绝不会少。往后的每一步,都必须加倍小心。”
“小心是对的,但不能束手束脚。”俞宛儿语气果决,眼神锐利,“二哥尽快吃透下册,把真正的沈家菜做出来,这才是根本。其他的,”
她目光不经意扫过窗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我来处理。”
古明辉若真想玩阴的,恐怕打错了算盘。
俞政宇点头:“小妹说得对!真功夫在灶台上!沈爷爷,我们回去,我得立刻试试刚才的想法!”
回到沈家小院,俞政宇如同着魔般扎进厨房。
他将自己反锁在厨房,灶火几乎彻夜不熄。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在德盛楼品尝到的每一丝味道,与下册中那些玄奥的文字相互印证。
“焦香浮于表面……是锅气未能瞬间渗透……”他盯着锅中翻腾的白菜,眼神专注得像要将其看穿。
不断调整着下菜时油温的高低,尝试着不同的颠勺角度,寻找着那个能让热力“瞬间引爆”食材潜能的临界点。
“回味发闷……定是少了那味‘醒神’的引子……”
他对照下册模糊的提示,将几种可能的中药材以极小剂量进行配伍试验,小心翼翼地加入老卤中,仔细品味每一次细微的变化,寻找着增添灵动层次的关键。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炒坏的白菜堆了一盆,调整过无数次的卤汁也倒掉了一锅又一锅。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烟熏火燎让他眼睛发红,但他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听到厨房里传来热火朝天的动静,俞家人只当是俞政宇在准备晚饭,并未在意。
直到到了吃饭时间,烟囱里还时不时飘出带着药料和焦糊味的怪异香气,家人才察觉出不对劲。
冯秀芬最先坐不住,她拉住刚从院里走过的俞宛儿,担心道:“宛儿,你跟妈说实话,你二哥这是咋了?一回来就钻厨房里,这都几个钟头了,动静也不对,又是糊味又是药味的,是不是……是不是白天在外头受啥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