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烈的攻城战打了三天两夜，士兵们换防下去休息，可身为主官儿的陈牧却不能休息，在安排了所有事后，还得睁着血红的眼睛和郭桓巡城。
“郭公，您觉得明日的安排如何？”
郭桓花白的胡须在风中飘摇，闻言不禁苦笑道：“你这脑子怎么长的，给叛军准备过年的饺子，忠义真够义也”
陈牧咧嘴一笑，扭头看向对面的敌营，长叹一声，道：“都是大明子民呐，为一二野心家之故互相屠戮，小子心中着实不忍，欲效古人故智，瓦解其军心，若能使的双方少战死一成，也是好的”
今日傍晚陈牧下了命令，全城酒楼饭堂要在一夜内赶制十万个饺子，什么馅不重要，甚至好不好吃都不重要，赶出来就行。
为这点事，还特意请了不少百姓凑人手。
山西人过年也吃饺子，陈牧的打算昭然若揭。
为的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打击对方士气，可谓堂堂正正的阳谋。
因为吉王接不是，不接也不是。
可谓阴损之极。
郭桓满是皱纹堆叠的面容上，陡然现出一抹回忆之色：“你这脑袋瓜，倒和当年的徐世子有些相像”
“聪明的脑袋能让你赢很多，可有时候也会使你走上歧途，要知道官场之中虽看不见刀剑，凶险却比之战场交锋更甚”
“现在你不过一个刚过河的卒子，没人拿你当回事，等你到了一定地位，任何一点差错都能成为攻击的借口”
“而且你是文官，做事当走正路，少用些阴谋诡计，堂堂正正行事，将来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已经是近期第二个大佬给他提醒这方面了，陈牧心中也在不住的警醒自己。
不要飘，不要浪，
稳住，稳住。
可他进步的速度远超自己提升的速度，到了眼下的确有很多时候，有一种无处着力的感觉。
陈牧将自己的困惑说了出来，听得郭桓不住的摇头苦笑：“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你这提升太快居然成了负担”
“还请郭公教我”
陈牧此刻的确诚心求教，郭桓也不藏着掖着，琢磨一会开口道：“若有可能，继续回翰林院吧，潜心研究几年学问，你便能踏实下来了”
陈牧微一愣神，随即迟疑道：“不瞒国公，家岳苏昙即将入阁，故此...”
“啊？”
这就让郭桓有些头大了，战场打仗他是行家，可文官如何修养城府，这事属实超纲了。
不过经年老官到底有两把刷子，想来想去还真给他想到点玩意。
“忠义呀，你听没听过麻衣相法？”
“啊？”
陈牧这次是真的愣了，万万没想到这位居然给了这么一个主意，谈的是官场怎么扯到相面上去了。
“听说过，不过不曾见过，爷爷倒是教过点相面技巧，试过几次发现都是骗人的”
“哈哈哈哈哈”
郭桓突然放声大笑，抬手拍了拍陈牧肩头道：“你呀请人到京城找一找，以前听徐世子说过，那玩意不是看命，看的是人，通过言谈举止细微表情动作，推测真实想法，细微处见真章”
说到这郭桓惋惜的叹口气，随即开口：“不过这些都是外在，最根本的还是要你自己悟，若将来能做几任知府布政使...”
说到这里郭桓突然楞了楞，随即上下打量着陈牧那满是青春气息的面庞，陡然意识到这位县令的实际年龄。
你二十岁，就想着和多年老官僚一样？
最怪异的是，他提问这个问题，老夫居然没感觉到任何突兀。
仿佛他就该处于这个层次一般.......
“忠义呀”
“小子在”
“好好沉淀吧”
“啊？”
“毛头小子，学什么老官僚呀！”
就在陈牧愣神之际，城楼下远远跑来两骑，人还未到么大嗓门就吼开了。
“别放箭，自己人”
“别放箭，自己人”
“......自己人...”
陈牧如今内力深厚，耳力目力都非比常人，远远的便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当先一骑正是大当家余合，马背上还捆了一个。
见此情形陈牧心中惊喜不已，连忙高呼：”别放箭，快，快开城门”
郭桓也听见了，见陈牧居然要开城，当即便想阻拦。
“不可，万一.....”
“没万一，那人我派去的！”
“啊？”
郭桓整个人愣在原地，就看着陈牧在那高呼，指挥人开城门，心里就一个念头盘旋。
就这你还城府还不够？
你想干嘛！
韩叙跟在余合后边颠颠跑，到了城门前，正看见大门缓缓开启，心里都乐开了花。
“诶呀，陈青天果然名不虚传，真礼贤下士也”
真是个美丽的误会，要不是余合在前面，就以陈牧的性子，想进城？
先被射两箭再自捆双手爬吊篮吧！
俩人刚冲进瓮城便被拦下，面对数十根长枪，余合放声大笑，说不尽的快意。
韩叙则有些紧张，对着甬道上疾步而下的陈牧拱手一礼：“我等兄弟二人诚心投奔朝廷，请大人勿疑，快快通报陈青天，有大礼奉上”
陈牧急匆匆的从城墙跑下，却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对着余合点点头，欣慰道：“不错，胖了”
余合一听这话也不装了，立刻翻身下马跪拜
“余合参见大人，幸不辱命”
陈牧连忙双手相搀，满脸的欣慰笑意，语气中又夹杂着掩饰不住的担忧与庆幸：“回来就好，没事就好”
俩人这一番对话几乎把所有人都看傻了，马背上的韩叙更是浑身上下汗毛直竖，好半天才喘出这口气。
看向余合的目光，仿佛看见鬼一般。
“你.....你....你竟....”
余合自己其实也没想到，狗官会第一时间认可自己的身份，他还以为会继续卧底……
不过陈牧这么做，他这心里还真热乎乎的。
这至少说明，自己不会被灭口了.....
诶也不知道陈牧都干了啥，反正在余大当家心里，这声名远播的陈青天，与妖魔鬼怪无异。
“不过好歹有点人性了”
余合心里吐槽，对着惊骇的韩叙拱拱手，笑道：“余合本就是大人麾下一小卒，使命在身不敢明言，请韩大哥恕罪”
说完话余合也不迟疑，抬手给他介绍：“韩大哥，这就是您心心念念的陈青天，还不下马拜见？”
韩叙这时候也反过味来了，心里这懊悔劲就别提了，恨不得当场把余合掐死才解恨呢。
老子我英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着了这么个莽夫的道。
诶呀呀，气死我也！
“余兄弟，你..你..哎呀”
可惜如今木已成舟，再懊悔也无济于事，只能长叹一声翻身下马，大礼参拜
“罪人韩叙，拜见陈大人”
早在余合称呼这小老头为韩大哥的时候，陈牧就在心里嘀咕：这余合，莫非把那个智囊给忽悠回来了？
如今一听真是他，好悬没把陈牧乐的直接蹦起来。
吉王府中总共有两大智囊，一个是蔡庸，这位死鸭子嘴硬，对吉王和薛明宗都是忠心耿耿。
阎九鞭子都快打秃了，依旧守口如瓶拒不合作。
另一个人就是韩叙，号称王府第一智囊的家伙。
“哈哈哈原来您老是韩先生，久仰久仰，快快请起”
陈牧笑着拉起韩叙，眼角余光看向地上捆着那人，眼角便是一跳。
韩叙这么重要的人物，是自己骑着马来的，而此人却被余合亲自押着。
只能说明此人比韩叙还要重要！
那这人是谁，难道这俩货把吉王或者庆王给抓来了？
不能吧……
没等陈牧发问，余合便上前一步伸手提起卢方晃了晃，兴奋道：“大人，您老猜一猜这是谁”
陈牧特诚实的摇了摇头，眼中精光爆闪，有个词叫二目如灯！
余合见此也没再卖关子，直接开口道：“大人，这是卢方啊，前礼部尚书卢方！我给您逮回来了”
一瞬间，陈牧这颗心就像开了两扇门似的，那个敞亮劲就别提了。
看余合那满脸虬髯的面孔，怎么看怎么可爱！
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可爱的人呢！
“好，好，好！”
陈牧狂喜着围着卢方转了三圈，最后实在按耐不住，小心翼翼的伸手把脑袋搬过来，仔细鉴赏了一番，这才恋恋不舍的吩咐把人抬回县衙。
“小心”
“轻点”
“别磕碰了，千万别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