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摔的地,离静乐还不远,也就二十里左右。
鲍信哭罢一阵裹了点野草树皮,就打算往回走。
丢脸总比冻死强不是!
结果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正赶上天降暴雪,凛冽的西北风卷着冒烟雪,这顿刮。
无边无沿,扯地连天!
鲍信没走出三里地就迷失了方向,最终实在扛不住了,只能找了个背风的山洞暂且容身。
又冻又饿之下,很快鲍信就再次晕了过去。
也许老是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茫茫大雪之中来了一队避雪的人马,同样选择了这个山洞。
这队人生了火烤了肉,又给他弄了身行头,鲍信这才死中的活!
陈牧那多精的人,听到这里立刻知道重点来了,插话问道:“救你的是蒙古人?”
“正是”
鲍信一拍大腿,对自家老爷真是五体投地的佩服。
要不人家能是老爷呢,就这脑子一般人就比不了。
“老爷,救我的是蒙古彻辰汗手下的把都儿,他们以为我不懂蒙语,说话根本没避着我,您猜他们来静乐见了谁?”
这鲍信也是说兴奋了,都敢跟老爷打哑谜了。
陈牧笑呵呵的没什么反应,张三听不过去了,一巴掌打在后脑勺上,斥道:“有话赶紧说,怎么和老爷也逗闷子”
鲍信这才反应过来,连连告罪,陈牧不在意的摆摆手,道:“难道是来见薛明宗?”
“对,老爷您英明!”
鲍信拍了个不大不小的马屁,接着道:“我一听这里面可能有事,等他们盘问我的时候,我就说自己是逃出来的矿奴,他们看了我这一身伤疤也就信了”
“后来他们离去的时候,我也就顺势跟着走了,专门给他们照顾马匹”
“这些人到了太原之后,最开始住进了薛家商队里,后来包了个宅子住下,把都儿每日早出晚归的忙活,后来渐渐的人就多了起来,蒙古人汉人都不少,最多的时候不下好几百号人”
“大年三十那天,就是把都儿等人做为内应,炸毁了太原城门,放了城外的蒙古大军进城”
说到这鲍信眼圈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哽咽道:“蒙古大汗下了命令,大抢三天不封刀,之后又纵火焚了太原城”
陈牧上前两步,拍了拍鲍信肩头以做安慰:“此事非你所能阻止,无须自责”
“那之后呢?”
“之后我跟着去了蒙古军营,前几天把都儿突然把我叫了过去,吩咐我跟着呼力来静乐一趟,回去后给他详细报告这一路的情况”
“嗯?原来如此”
陈牧思量片刻,随即恍然大悟,看来蒙古人里,也不少的勾心斗角呀。
鲍信这一行虽然没有什么功劳,苦劳也不少,陈牧从袖口抽出一张一百两银票递了过去
“这些天辛苦,这点你先拿去”
然而陈牧这回看走眼了,鲍信这回可立下大功回来的!
鲍信双手接过银票,谢过陈牧后,讲出自己发现的一件事。
“老爷,小人在蒙古大军中,探听个消息”
“嗯?什么消息?”
“这次太原城坡,内应绝不止薛家一族,可蒙古人用的名义却是未参与其中的鲁家”
陈牧闻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骇然道:“你说什么?不是鲁家?”
鲁家带人攻破城门,这是早已被韩晃写进奏本的事实,山西各地的官府早已着手抄没鲁家产业,他陈牧就命人抄了鲁家在静乐的买卖。
如今听鲍信的意思,难道鲁家是冤枉的?
可这怎么可能!
太原城不是一瞬间就陷落的。
城内的官兵进行的长时间的抵抗,城门溃兵早已禀报,就是鲁家官家带着伪装的蒙古内应,炸毁的太原城门,此事怎么会有假?
“快,你将此事详细说说”
陈牧敏锐的意识到,这里面恐怕有天大隐秘。
鲍信点点头,迅速开口道:“太原城破前日,把都儿手下两人来马厩看马,其中一个人边给马梳毛,一边和同伴说话:大汗英明,怎么想到拿鲁家做挡箭牌的?
另一人附和道:谁让鲁家不识时务,这次别人都配合大汗行动,就他们鲁家一直死硬等等,待他们注意到我,便警惕的没在说起这事”
“把都儿命我跟随呼力来静乐见大人,彻辰汗曾把我们召到金帐外,在里面单独叮嘱了呼力一些事,当时我在帐外侯着时候,见从金帐内走出四个人,皆是皮衣皮帽不露丝毫面容,可内里穿的却是汉家长袍,绝对是汉人!”
陈牧倒吸一口冷气,暗暗思量:“竟有此事,难道鲁家竟是被冤枉的?”
鲍信说完自己发现的事,又将所知的蒙古大军构成一一说与陈牧听,一直说了两个时辰,这才回去休息。
陈牧坐在太师椅上,手指在扶手上不住轻扣,随着灯火的噼啪作响,点点滴滴的信息,汇成一条隐隐的线索。
山西够资格与薛家一起行动家族,可并不多呀。
……
大唐太宗皇帝曾有名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然而,国朝毕竟是官本位社会。
官员是对上负责,为皇帝牧民尔。
故此民间更是有谚: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
那巡抚呢?
百姓们不知道,因为普通百姓根本接触不到这个层次。
薛家作为国朝大族,如今知道了。
二王造反消息传来,陈牧就发下告示督促所有百姓进城,薛家在薛崇的操持下,对陈牧的命令几乎无限服从,非但自家来到了县城府中居住,还将薛氏一族都带进了城。
这也给官府的行动提供了便利。
吴冶派人兵分几路,其他人去查封薛家产业抓人,他则带着人将薛府团团围住,根本没有一点废话,直接选择撞门。
按理讲薛家是皇亲,总要留些体面。
可此刻陈牧的态度就是吴冶的态度。
陈牧下了严令,就意味这此事绝无转圜的余地,那吴冶也就不客气了。
“将薛宅给本官围住,不可走脱一人,撞门”
薛崇得知消息从后宅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正碰上官军破门而入
这位贵公子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怒吼连连
“住手,你们是什么人?”
“敢擅闯薛家,想造反不成!”
“来人,给我拦住他们”
薛家不是普通人家,薛明宗这些年明里暗里养了不少人,此刻听少爷的命令立刻一拥而上,竟将冲进府中的标兵拦了下来。
吴冶冷笑几声,将手中的抄家文书高举,喝道:“薛明宗叛国投敌罪无可赦,今奉朝廷命令,将一干人等尽数捉拿审问,有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动手!”
薛家护卫再能打,和顶盔惯甲的士兵也没法比,得了命令的标兵们在不留手,顷刻之间惨叫声四起,气的薛崇浑身上下直哆嗦,大呼道:“都给我住手,我是薛崇,要见陈县尊”
军士们怎么可能听他的,见吴冶没有制止的意思,那是抡刀就砍,挺枪就刺,一时间血流成河。
有些招揽来的江湖高手仗着武艺想强闯出去,有一个算一个,要么被砍翻在地,要么被尽数射成刺猬。
薛崇本人更是被摁在地行捆了个结结实实,就这还在不断怒吼:“你们放肆,薛家乃是皇亲,我是举人之身,你们怎么敢的”
“我要见陈牧”
“我要见陈牧”
可惜任他喊破大天,也阻止不了官军的行凶。
短短半个时辰,整个薛家三百二十七口,从薛家族人到府中家丁丫鬟,被尽数押到前院。
吴冶取过户籍名册开始派人逐一核查,直到所有人核查无误,这才薛府男丁尽数押往大牢,自己则找陈牧复命
“抚台,薛氏在静乐一族一百二十六人已经尽数擒拿,从薛明宗之子薛崇以下成年男丁已经尽数押往大牢,下官请命现在就开审”
陈牧一直派人注意吴冶,对他这次的行为很满意。
不愧是他陈青天的同年,就是上道!
“淮安呀,你打算从谁开始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