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停住脚步，站在暗处默默听着。
程栩把啤酒罐放到一边，看着窗外，路灯亮起，墙上投下斑驳树影，被风一吹，树影摇摇晃晃的。
“我初二那年，你家公司成立，高中，你们去了霖中的国际部。”
“为了方便你们上学，臻姨在霖中附近买了学区房，两万五一平，我记得很清楚。”
“你家念旧，没卖老房子，还把邻居家的也买走了，打通，又重新装修。”
“我们两家住对门，一模一样的户型，两扇门打开，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开始努力读书，考大学，找工作，没日没夜画设计图，攒客户，攒资源。”
“正月十五，我们申请了税控盘和发票，公司算是正式成立，那是我第一次给许辞音打电话。”
“电话接通前，我还在想，我现在，应该也算是有那么一点资格，去争取一下了。”
“可惜没过几秒，我的脑子里又冒出另一个想法。”
“我开始去算我的存款。”
“我刚过完二十六岁生日，从十九岁开始，我就在做兼职了，七年，攒下的钱，还不够买当初那个两万五一平的学区房。”
他叹了口气。
“可能，对于我这种普通人来说，这确实挺不错的，但是许辞南，这种层次的生活，早在十年前，你们家就能给她提供了。”
空气中传来捏易拉罐的声音，裴璟放缓脚步，踏入二楼，身后是程栩很轻的说话声。
“她的男朋友，挺好的，我现在只庆幸，幸好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打扰过她，从今往后，也不会再去打扰她。”
听到这，裴璟松了一口气。
抱起音音的外套，他慢慢走下楼。
心中莫名泛起点奇怪感觉，走到楼梯口，裴璟没着急出去，他靠在墙边，划开手机。
一份密密麻麻的表格，纪霖下午发来的，他当时轻敌，没有细看。
屏幕泛着冷光，光映在脸上，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
毕业院校、薪资、这些年经手的项目，裴璟挨个看过去。
挑不出毛病，实打实的优秀。
想起他刚才说的那些话，裴璟开始胡思乱想。
如果没有车祸，如果他没有被送到逢州，如果那天拦住的不是音音的车......
他会一直待在救助站，等下一次手术，然后回到鹭城，恢复以前的生活。
音音的生活也不再会发生改变，装修，工作，带着小猫开开心心住进新房子。
程栩的事业刚刚起步，公司没开几个月，就中了购物广场的技术标。
如果再成功一点，他会告诉音音吗？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音音察觉过这些吗？
裴璟深呼一口气，不敢继续往下想，心脏却像被人攥了一把。
说不上到底是什么感觉，侥幸、后怕、或许还掺杂了点同情......
躲在角落患得患失，裴璟揉了揉眼睛，手机突然震动两下，是许辞音发来的消息。
[你是准备在里面睡一觉，明天早上再出来吗？]
像是有一双手，猛地把他从幻想中拽了出来。
周遭环境又变得喧嚣，聊天声、碰杯声，鼻间是猛火爆炒的饭馆味道。
裴璟把外套抱进怀里，边走边回消息。
隔天依旧是休息日。
许辞南休息不了，他忙得很，但想到妹妹的新房子，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喂，音音，你先别急着搬，我这会实在是抽不开身，这样，一会我给宋林远打个电话，让他去你那看一圈。”
“哎呀，现在有什么好麻烦的，有些毛病，一开始看不出来，住着住着，出了问题才麻烦呢，相信你哥好不好？我们公司是专业的。”
“好好好，知道了，我一会就起床。”
挂断电话，许辞音把手机扔回枕头边。
她打了个哈欠，想翻身，腰间的手紧紧箍着，动弹都动弹不了。
颈后鼻息发烫，她扯了扯裴璟的耳朵。
“差不多得了，偷听了这么一阵，还装睡呢？”
裴璟在她下巴处蹭了蹭，声音慵懒。
“不想起床。”
许辞音想了想，对休息日来说，现在起床确实有点早，她语气里带了点商量。
“要不然你继续睡吧，我一会自己去就行。”
她话音都没落，裴璟立马从床上坐起来。
知道他们都有正事要忙，来帮她看房子属于忙中抽闲，所以，吃过早饭，简单收拾一下，许辞音就往新家赶。
电梯升至八楼，裴璟提着太空箱，跟在许辞音身后走了出去。
新家装修这么久，还没带罐头来看过，正好赶上个阳光明媚的周日，两人一商量，想着带它来认认家。
一出电梯门，对上个提着工具箱的瘦高背影，许辞音把到嘴边的“林远哥”憋了回去。
“他有点事，接了个电话就去市南了。”
程栩简单解释，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次性手套和脚套。
许辞音拘谨地点点头。
跟在两人后面，裴璟不爽，心里莫名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不是说不会打扰吗？不是说不会打扰吗？不是说不会打扰吗？
亏他昨天晚上还短暂地同情了这人一下。
程栩走进客厅，把一个很大的牛皮袋放到电视柜旁边。
紧接着，他从里面提出一个黑漆漆的、崭新的工具箱，还有另一个精致盒子，是无火香薰。
“乔迁礼物，恭喜你搬新家。”
许辞音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会是程栩来，更没想到他会带礼物。
裴璟在后面冷眼看着，嘴唇抿紧。
半点时间都不耽误，程栩很快进入正题。
看着他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取出好几样东西，水分仪、空鼓锤、手电筒、相位仪，许辞音提醒道：
“墙面水电这些，之前请验房的人都看过了，没有问题。”
程栩点点头，把工具放回原位。
顺着客厅挨个地方看过去，他仔细观察，把重心放在一些之前客户反馈过的问题上。
“你这个增压泵，有点问题，声音太大了。”
程栩重复刚才的动作，把厨房水龙头打开，接着关闭，弯腰凑过去，仔细听声音。
“按照你家的结构，应该会顺着龙骨传到卧室，白天还好，晚上会影响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