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当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时，幽影谷的轮廓终于在雪雾中显了形。
葛凡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了霜花，他抬手遮住眼，望着那团裹在灰雾里的山坳——说是谷，倒更像被巨斧劈开的裂缝，两侧岩壁渗出暗绿色黏液，风里飘着股甜腥的药味，像极了腐烂的人参混着铁锈。
\"到了。\"董浩的断剑突然在鞘中轻颤，红绸被风卷起一角，露出剑刃上新添的缺口，\"十年前我随师尊采药路过，这里还只是片野杏林。\"他喉结动了动，指节捏得发白，\"现在这味儿......像极了'青莲'当年销毁失败品时的焚尸炉。\"
苏婉儿攥着葛凡的衣袖，指尖凉得像块冰：\"我阿爹的笔记里提过，幽影谷底下有座上古地宫，被天机阁改造成了......\"她声音突然哽住，目光扫过岩壁上斑驳的刻痕——那些歪扭的符号里，隐约能辨认出\"天命替代净化\"几个血字。
葛凡没接话。
他盯着系统在视网膜上投射的地图，原本七个幽蓝红点此刻全聚在谷口，像七只蓄势待发的眼睛。
手掌按上腰间的玄铁令，金属凉意透过布料刺进皮肤，这是从第七执事亲卫身上扒来的，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发烫。
\"试试这个。\"他将令牌按在岩壁的凹陷处。
玄铁令刚贴上石面，整面山壁突然震颤起来。
石屑簌簌落下，原本灰扑扑的岩壁上浮现出金色符文，像活过来的蛇般游窜交织。
苏婉儿下意识往他身后缩了缩，发顶的珠钗撞在他肩甲上，叮铃作响；董浩的断剑\"嗡\"地出鞘三寸，红绸在阴风中猎猎翻卷。
\"幻阵启动。\"系统的机械音在识海响起，\"检测到三级权限，允许通过。\"
雾气突然被撕开道裂缝。
等三人再睁眼时，已站在条向下延伸的石阶上。
两侧石壁嵌着夜明珠，冷白的光映出墙面上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不是普通的文字，是用刀尖划进石里的实验记录，每一笔都带着刻骨的恨意。
\"编号007，融合度12%，四肢异化，切除后植入兽骨......\"苏婉儿的声音在发抖，指尖抚过一行血渍未干的字迹，\"编号013，精神崩溃，撕咬同舱者......\"她突然顿住，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阿凡，这些名字......都是和你同批的'天命候选人'？\"
葛凡的喉咙发紧。
他想起三个月前系统觉醒时，曾闪过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暴雨夜的实验室，白大褂们举着针管喊\"失败品\"，然后是尖锐的疼痛，和一个沙哑的声音在笑：\"留着，说不定能当替代品。\"
\"继续走。\"他扯了扯苏婉儿的衣袖，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看后面。\"
越往下走，墙上的记录越触目惊心。
有张壁画被人用刀刮得支离破碎，勉强能看出个少年被按在手术台上，后背裂开道血口，正被植入块泛着幽光的鳞片；另处石壁上，用黑狗血写着\"他们要造神，我们不是工具！\"，最后那个\"具\"字拖得老长，像道未干的泪痕。
董浩突然停住脚步。
他的断剑指向拐角处的金属门，门缝里漏出淡绿色的光：\"里面有活物。\"
葛凡的系统几乎同时发出警告：\"检测到生命体征，数量37，基因相似度97.3%。\"
苏婉儿的手\"啪\"地捂住嘴。
当三人顺着门缝挤进去时，整间实验室的景象撞进眼帘——足有二十平米的空间里，整整齐齐立着三十七具玻璃培养舱，淡绿色液体里漂浮着年轻的身体，有的闭着眼像在沉睡，有的睁着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所有人的眉心都有枚和葛凡一模一样的金色印记。
\"这是......\"苏婉儿后退半步撞在墙上，发簪\"当啷\"掉在地上，\"他们复制了你？\"
\"不是复制。\"葛凡往前走了两步，掌心贴上最近的培养舱。
玻璃是温的，液体里飘着细小的银色颗粒，像极了系统曾给他注射过的进化液，\"是替代品。\"他喉结滚动，想起天机阁杀手刺杀他时说过的\"天命唯一\"，原来所谓唯一，是要把所有可能威胁到\"正品\"的\"次品\"都养在罐子里，随时替换。
董浩的断剑\"当\"地插进地面。
他盯着最近那具培养舱里的人——那人生得和葛凡有七分像，右耳缺了块，正是三天前刺杀葛凡时被他削掉的：\"三天前袭杀我们的死士，就是从这里调的？\"
\"应该是。\"葛凡转身看向实验室中央的主控台，青铜外壳上刻着天机阁的九曜纹，\"关闭这里，就能断了他们的替换源。\"
苏婉儿攥紧他的手腕：\"阿凡，你看......\"她指向主控台的显示屏，滚动的血字让三人同时屏住呼吸——\"检测到正品入侵，替代品激活程序已启动。\"
葛凡的瞳孔骤缩。
他刚要伸手按向主控台的红色按钮，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咔嗒\"声。
警报响起前的瞬间，他看见培养舱里的\"替代品\"们同时睁开了眼，淡绿色液体里，三十七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正泛着嗜血的光。
警报声撕裂空气的瞬间，三十七具培养舱同时发出“咔”的轻响。
淡绿色液体如退潮般顺着排水槽流走，露出舱内或站或躺的“替代品”——他们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青灰，指甲暴长如刃，原本空洞的眼睛此刻全染上猩红，像被注入了某种疯狂的兽性。
“阿凡！”苏婉儿的指甲几乎掐进葛凡手背，她望着最近那具舱体裂开的蛛网状纹路，声音发颤，“他们要出来了！”
葛凡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系统在视网膜上投射出三十七道猩红血条，每个影兵的战力值都标着“武师初阶”——这数量，换作普通武者早该崩溃，但他的指节却慢慢松了，眼底浮起冷冽的光。
三天前被刺杀时，他就注意到那些死士的动作有机械感，现在看这些“替代品”脖颈处凸起的银色金属环，哪里是活人？
分明是被操控的战争兵器。
“董浩，带婉儿走。”他反手握住苏婉儿发冷的手，将她推向董浩，“往回跑，遇到岔路就砸石壁上的金色符文，幻阵会给你们开生路。”
“你呢？”董浩的断剑“嗡”地弹出半尺，红绸在警报声中猎猎作响，“我留下——”
“留下送死？”葛凡扯动嘴角，指节抵了抵眉心的金印，“他们要的是我，追的也是我。你护好她，比什么都强。”他话音未落，最近的影兵已撞碎舱体，带起的气浪掀得苏婉儿发带纷飞。
那东西的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嚎，指甲划破空气直取葛凡咽喉。
董浩的瞳孔骤缩。
他猛地拽过苏婉儿往身后一推，断剑横在两人身前：“走！”他对着苏婉儿低吼，“我信得过他。”
苏婉儿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望着葛凡转身迎向影兵的背影，喉间像塞了团棉花。
直到董浩扯着她的衣袖往石阶上跑，她才突然想起什么，从颈间摘下块玉牌塞进葛凡掌心：“这是苏家的避毒玉！他们身上的药味......小心！”
葛凡的指尖触到玉牌的凉意，心口突然一暖。
他反手将玉牌塞进衣襟，系统的机械音适时响起：“检测到目标群体为‘影兵-3型’，核心控制模块位于后颈金属环。建议攻击顺序：破环-断颈。”
“来得好。”他低笑一声，右腿猛地蹬地。
体能强化系统启动的瞬间，肌肉纤维发出细微的爆裂声，视野里的影兵动作突然慢了半拍——这是系统将他的神经反应速度提升至常人五倍的效果。
第一具影兵的指甲擦着他耳垂划过，他反手扣住对方手腕，借力一拧，“咔”的脆响中，影兵的肘关节呈诡异的角度向后折去。
不等其痛呼（其实这些东西根本不会痛），他屈指成爪，直接插进对方后颈的金属环缝隙。
“滋滋——”电流窜过指尖的麻痒感传来，金属环表面的符文骤然熄灭。
影兵的动作猛地一滞，葛凡趁机抬腿扫在其膝弯，将其踹得撞向第二具影兵。
两具影兵纠缠着摔成一团，他则借着这间隙冲向主控台。
“系统，主控台的能量核心有什么用？”他边跑边问，避开第三具影兵的扑击，反手抽出腰间的玄铁令，对着影兵面门就是一记狠砸。
“扫描完成。”系统的蓝光在视网膜上闪烁，“该核心为天机阁‘天命计划’备用能源，可干扰半径五十公里内所有阵眼的防御机制。”
葛凡的脚步一顿。
他想起三天前在青阳市被天机阁阵法困了整整三个时辰，若有这东西......
“拆解核心，需要多久？”
“60秒。”
警报声里，他听见苏婉儿的尖叫从石阶上方传来——董浩的断剑与影兵的指甲相撞，溅出几点火星。
他咬了咬牙，将玄铁令往掌心一按，鲜血渗出的瞬间，系统的“瞬间学习”能力激活。
主控台的构造图在识海展开，他的手指化作残影，依次按下青铜面板上的七个凸起。
“叮——核心锁定解除。”
影兵们似乎察觉到危险，攻击突然变得更加疯狂。
一具影兵从背后扑来，指甲几乎要刺穿他的肩胛骨；另一具则抄起实验台上的金属支架，朝着他头顶砸下。
葛凡侧头躲过第一击，同时抬脚踢飞第二具影兵的支架，金属撞击地面的轰鸣中，他的手指终于扣住核心——那是块拳头大的紫色晶体，表面流转着星河般的光纹。
“系统，启动陷阱。”他将核心塞进怀中，转身时顺手抓起实验台下的炸药包（之前搜索时发现的，果然派上用场），“把这里的支撑柱炸塌，能困住多少算多少。”
“指令确认。”系统的声音里难得带了丝机械的冷硬，“3秒后引爆。”
葛凡拔腿就跑。
他撞开挡路的影兵，在爆炸响起的瞬间扑上石阶。
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石壁上的夜明珠接二连三爆裂，碎石如暴雨般砸下。
他听见董浩的断剑劈开一块落石，苏婉儿的尖叫被风声撕碎，然后是董浩的大喊：“这边！幻阵的出口开了！”
当三人跌跌撞撞冲出幽影谷时，晨雾已散得差不多。
苏婉儿扶着棵歪脖子树大喘气，发间的珠钗不知何时丢了，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董浩的断剑上挂着几缕影兵的碎布，红绸被血染红了半幅；葛凡的肩甲裂了道缝，衣襟上沾着暗红血迹，却不是他的。
“给。”他将核心递给董浩，“找个铅盒封起来，别让天机阁的人感应到。这东西......能让他们的阵法变成摆设。”
董浩接过核心，指腹摩挲着晶体表面的纹路：“你早就算到了？”
“算到一半。”葛凡扯下衣角擦了擦脸上的血污，目光突然凝固在远方——天际线处，一道金色光柱直冲云霄，像根捅破苍穹的巨矛，“剩下的......他们开始动真格了。”
苏婉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喉间发紧：“那是......天机阁的‘启神阵’？我阿爹笔记里说过，启动这个阵需要九处核心能源......”
“现在有一处在我们手里。”葛凡的嘴角勾起抹冷冽的笑，他拍了拍董浩的肩，“走，找个地方休整。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
山风卷起他的衣摆，远处的光柱在云层里投下阴影。
三个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渐渐融入了雪雾未散的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