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铜锣敲得比上一场更急,第二场的汉子踩着震得青石板嗡嗡响的脚步声跨入场中。
他的镔铁刀足有半人高,刀背凸起十三道棱,在阳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刀刃却磨得极薄——这是专破内家功夫的\"耗力刀\",每一刀劈下都要震得对手内力激荡,久战必伤。
\"小娘子,宋猛那怂包丢了我们吴家帮的脸。\"汉子咧嘴露出两颗泛黄的虎牙,刀鞘重重磕在地上,\"爷叫铁虎,今日替他把面子拾回来!\"他话音未落,刀已出鞘,带起的风卷得麴云凰鬓边的碎发乱飞。
观众席传来抽气声。
这铁虎是吴帮主新收的外门弟子,传闻在西北荒漠里杀过十头饿狼,臂力足有千斤。
连二流门派的武师见了他都要绕着走,如今竟被吴帮主塞到第二场来对付刚赢了宋猛的麴云凰——分明是想把她往死里打。
麴云凰退了半步,玉箫在掌心转了个花。
她的鞋尖轻轻点过青石板的缝隙,眼角余光扫过演武场四角的旗墩。
这演武场是周盟主特意命人用百年老青石板铺的,边缘因年久失修有些许凹陷,刚才宋猛缠斗时她就注意到,东北角的旗墩下有块石板比别处低半指——那是个天然的借力点。
\"来得好。\"她轻笑一声,玉箫斜指铁虎面门。
铁虎的刀风已到面前,她却不硬接,脚尖在凹陷处一碾,整个人如一片被风卷起的柳叶,顺着刀势往侧边滑去。
铁虎这一刀劈了个空,刀背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咔嚓\"一声竟将石板劈出条裂缝。
\"好滑溜的身法!\"看台上有人喊。
冯公子摇着折扇的手顿住,眼尾微微上挑——这身法他在西域的《飞天舞影图》里见过,是专破重兵器的\"贴地游龙步\",可那图早就在三十年前的大火里烧了,眼前这小娘子怎会?
铁虎涨红了脸,第二刀紧跟着劈下。
这次他学乖了,刀走下盘,要砍麴云凰的脚踝。
麴云凰却早有准备,玉箫往地上一撑,整个人腾空翻起,裙角扫过铁虎的刀面。
铁虎只觉一阵刺痛,抬头便见自己刀背上多了道细痕——是玉箫的竹节刮的!
\"灵犀幻音诀\"的内力顺着竹节渗入刀身,铁虎握着刀柄的手突然发麻。
他惊觉不对,正要变招,却见麴云凰已落在演武场边角,背靠着旗墩。
那旗墩上挂着的\"武林大会\"锦旗被风卷起,恰好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铁爷,你这刀重是重,可使十刀的力气够我使百招。\"麴云凰的声音裹着内力,清晰地传入每只耳朵,\"不信你数数,这是第几刀了?\"
铁虎这才惊觉自己已连劈七刀,额头的汗早把粗布头巾浸透。
他的呼吸像破风箱般粗重,握刀的手开始发颤——他这身板看着唬人,实则是外家横练的功夫,最耗体力。
刚才七刀劈空,内力全泄在青石板上,此刻只觉丹田发空,连举刀都费劲。
\"看刀!\"他暴喝一声,拼着最后力气将刀抡成满月。
这是他的杀招\"饿虎扑食\",刀风带起的气浪将周围的小旗都掀翻了。
麴云凰却不躲反进,玉箫在旗墩上一按,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向铁虎。
铁虎只觉眼前一花,脖颈处一凉——玉箫的竹尖已点在他的琵琶骨上。
\"得罪了。\"麴云凰轻声道,指尖内力微吐。
铁虎只觉浑身一软,镔铁刀\"当啷\"落地,整个人被她轻轻一推,踉跄着退出演武场的白石灰线。
\"好!\"看台上炸开雷鸣般的喝彩。
周盟主抚须大笑,将茶盏重重一放:\"这小女娃的功夫,比我那不成器的关门弟子强十倍!\"冯公子摇着折扇站起来,金缕玉冠在阳光下晃眼:\"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他的声音故意放得极响,分明是说给贵宾席上的吴帮主听。
吴帮主的脸比锅底还黑。
他今日本想让铁虎废了麴云凰的手,好断了那小娘子后续比赛的指望,谁料反被她用巧劲破了招。
茶盏在他掌心捏得咯吱响,指节泛白——这麴云凰若真拿了大会头名,他花大价钱买通的那些门派长老,怕是要改投周盟主麾下了。
\"麴姑娘好手段。\"冯公子晃着金扇走到演武场边,腰间的和田玉坠子撞出清脆声响,\"在下冯承煜,家中在江南有几间茶楼,平日最爱听些江湖趣事。
若姑娘不嫌弃,明日辰时三刻,城西醉仙楼的雅间,我请你喝今年的雨前龙井?\"
陈护卫从贵宾席后闪出来,手按腰间横刀,刚要说话,却被周盟主轻咳一声打断。
周盟主端起茶盏抿了口,慢悠悠道:\"冯小友这是英雄惜英雄,陈护卫莫要坏了规矩。\"陈护卫的手在刀把上捏了捏,到底退了回去,目光却像两把刀,在麴云凰后颈戳了个洞。
麴云凰擦了擦玉箫上的汗,抬头看向冯承煜。
这公子哥儿生得极俊,眉如远黛,眼尾微挑,笑起来像浸了蜜的桃花。
可她分明看见,他扇骨上刻着半朵墨梅——那是京城梅府的家徽,而梅家大公子梅砚之,正是三年前参她父亲通敌的首功之臣。
\"冯公子的茶,我自然要喝。\"她勾起嘴角,笑得比冯承煜还甜,\"只是明日我要去药铺抓些伤药,怕是要晚到片刻。\"
冯承煜的瞳孔微缩,很快又恢复成玩世不恭的模样:\"姑娘请便,我等得起。\"他转身时,袖中滑出半张纸笺,被风卷着飘向麴云凰脚边——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迹:\"吴贼今夜子时密会,地点城西破庙\"。
麴云凰装作没看见,抬脚将纸笺踩进青石板缝里。
她的目光掠过贵宾席,正撞进吴帮主阴鸷的眼神里。
那老匹夫捏碎了第三盏茶盏,指缝里渗出的血滴在锦缎上,像开了朵妖异的红梅。
演武场的日头渐渐偏西,第三场的铜锣又响了。
麴云凰活动着手腕,玉箫在掌心转出细碎的光。
她知道,吴帮主的阴谋才刚开始——可这江湖,从来不是谁的拳头大谁就能赢。
她的玉箫,才刚吹响第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