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已过,第四天上午9点钟,施照卿家的大门准时被敲响。
来客不少。
为首是阴律司新任判官,施照卿的上司,身后,她的主治大夫陆过,还有两位熟客,谢倾棠,范非生。
如果没有千面玲珑的事,这一堆人里也会有崔费的身影。
他们是来见证施照卿重复光明的。
深蓝的丝带被陆过小心解下,布料从她鼻梁上滑下然后远离,她的双眼紧闭着,浓密如小扇一般的长长的睫毛轻颤。
她有些紧张的攥住衣角。
陆过的手掌从她眼前挥过,一团绿光如雾气散开漫进她的眼皮下,随后收回手,吐出口气,凝重说:“睁眼看看。”
颤动两下后的睫毛随着缓缓掀起的眼皮上升,琥珀色瞳孔骤然见光后忽地收缩,等待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后,她才转动僵直的视线,缓慢扫了一圈周围。
陆过站在身旁,林九半弯着腰站在她面前,眼睛紧紧盯着她的面部表情,以及她正活动的瞳仁。
施照卿目光滑过面前的人,接触到他忧虑的眼眸后,她的眼皮不受控制抖了抖,随后眨眼,眨眼,忽然笑了。
顿时,身前的林九,身旁的陆过,自己沙发边上的上司和同事,全都松了口气。
林九终于感到了轻松,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语气轻快问:“能看到了?”
施照卿下意识转头看向神医陆过,他很自豪摸着髯须,也低头问:“好了吧?”
眼睛好没好,只有本人自己知道。
施照卿松开了放在腿上紧握的拳头,紧绷的肩头完全松懈下来,放松的姿态坐着,释然一笑,不言语,朝他们重重点了点头。
林九也笑了,情绪激动,就现在,他很想抱一抱她。
可是外人还在,他只能淡淡笑着,重复说:“太好了。”
谢倾棠捏着拳头,很大声耶斯一声,高兴得差点蹦起来,被范非生拉住了。
谢倾棠说:“天呐!眼睛好了你现在就是完美女人了!我太高兴了!”
范非生也笑,“恭喜恭喜!”
判官:“你眼睛刚好,是喜事,本官勉强为你多放两天假吧。”
“多谢大家。”施照卿站起来。
陆过呵呵一笑,走回同事身后,忽然又怅然,“施大人眼睛复明,崔大——崔先生知道的话,也会很开心的。”
谢倾棠一愣,去看新上司的表情,很冷淡,没什么反应,他立马说:“我会和崔……费说这件喜事的。”
嗯——他又看了一眼林九,或许是两件。
说到崔费,他向来对施照卿很照顾,像个长辈,很宠溺,尤其是塑身后,施照卿读书期间他前前后后也跟着操了不少心。
施照卿眼前恍惚一瞬,他原本可以好好的,可惜他和崔珍的纠葛历尽太久,难以溯源,此人又傲,不肯放下身段……
算了,全是自己的选择。
施照卿说:“我会找时间去看看他的。”
一说到崔费,新任判官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表情全都凝重了,就连气氛也怪异起来,甚至听到谢倾棠轻叹了一声。
他不明所以,打破氛围,“担心?担什么心?他就算被革职,好歹也是一任判官,罚去无间地狱苦点累点,又不会掉层皮少斤肉,不是死了,在忧心什么?”
范非生抬头说:“地府落井下石的人不少,无间地狱里更不消说。”
“有钱能使鬼推磨,打点一番,有谁会不给我面子。”他眼中闪起轻蔑的亮光。
谢倾棠和施照卿对视一眼,默默低下了头。
不是所有人都待过那地方,对里头的情况并不了解,不过有他一番话,大家都放心了不少。
送走同事上司,施照卿转身看向跟随身后的林九,细细打量,从头到脚。
目光使他不自在,多是感到害羞了,别过眼。
“盯着我看什么?”
施照卿说:“你盯了我三天,我也看看你。”
“没什么好看的。”他低头。
“可我好久都没看见你了。”
“……那你看吧。”
施照卿噗嗤一声笑出来,双臂穿过他腰间,一把抱住他,仰头笑着说:“你真可爱。”
他的两臂晃动一下,一怔,低头问:“有吗?”
怎么会可爱呢,怎么能用可爱来形容一个男人呢,明明他都一大把年纪了……
“有一点吧。”
她松开一只手臂,拇指和食指之间虚捏着什么似的,比了一粒米大小的空间给看他。
这一点倒不如没有。
林九收回眼神,不过他倒不在意这个,眼睛一转,看回身前的女人。
“你有这样夸过别人吗?”
“什么样?夸可爱吗?”
“嗯。”
施照卿下巴抵在他胸膛上,认真想了半晌,还没开口,林九没忍住蹙眉,“需要想这么久?”
她摇头,郑重表明,“没有!”
“真的吗?”眉头渐渐舒展。
“当然。”施照卿忍俊不禁,反问,“问这个干什么?很重要?”
他表情认真说:“也不是,只是这个词很特别。”
特别?
施照卿:“怎么特别?”
“不知道,我感觉特别。”
“所以你想说什么?”
“嗯……只能对我使用它。”
施照卿很少听见他主动表达一些自己的情感,头一次见他这样态度强硬地要求,心里是很意外的。
觉得现在的他和过去的他很不一样了。
她有些高兴,抬头往他唇角蹭了蹭,眼睛弯弯的。
“你变幼稚了。”
他说:“这个词可以规避使用。”
她哈哈两声,松开林九,问:“要出门吗?去铺子。”
他摇头,“现在太阳还大,对你眼睛不好,日落了我们再去看一看。”
“听你的。”
施照卿的眼睛复明,照理讲已经不需要林九留下照顾了,但是送走了那几位,他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稳稳当当坐在沙发上。
当然就算他真的想走要和施照卿告别,她也不会把人放回去的,但看着他一脸正经,又有些心虚被询问为什么不走的表情,又忍不住开玩笑。
“不走吗?”
林九一怔,挺了胸膛坐得更直。
“走哪儿?”
施照卿抱着手臂,靠墙,伸一只手指了指他。
“你啊,不回家吗,我已经好了。”
用完就丢。
林九脑子里第一想到了这四个字。
随即他嘴角一撇,慢吞吞站了起来,不情不愿问:“走吗?”
施照卿忍着笑,点了点头。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难看起来,一点表情也没了,两手无处可放,垂着,走路也忘了摆动,僵硬从她身侧路过。
当真了。
终于忍不住弯了嘴角,施照卿一把扣住他的臂弯,将人拉了回来,有些恨铁不成钢说:“叫你走你就当真要走啊,笨死了。”
他直着脖颈,语气和身体一样僵硬,“你叫我走。”
“那你想走吗?”
“不想。”
施照卿将他拉向自己,虽然他已经和从前很不一样了,但是有些东西还是很难改变。
“对,你不想,我也知道,我只想你能表达出来,说也好做也好,而不是傻傻的只会闷着,一赶就离开。”
明明先前已经会表达一些了,吃醋了不高兴就会和她说不高兴,可现在又回到老样子了。
他愣愣,“这样吗?”
“难道我真想你走吗?”她反问,她也想他留下多陪陪她。
他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低下头去有些羞愧,“我想我应该在你身边,不管什么情况。”
施照卿叹口气,“现在是学会了,保不准之后又忘了。”
他耳朵一红,“不会的。”
(有虫请捉,别客气,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