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叶桢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起初发现天花时,她去找谢霆舟,是真的想让他帮忙医治,还是通知他及时撤离?
烧得迷迷糊糊的脑袋,好像突然清醒了。
叶桢确定,她更希望谢霆舟离开。
因而,她拼尽全力去推他,叮嘱,“快出去,净手,喝药饮。”
谢霆舟狭长凤眸弯成了月牙,叶桢担心他。
他没动,附身在叶桢耳边低语。
“不怕,我患过天花,再次感染的可能性很低,所以,全府上下只有我能照顾你。”
叶桢睁大了眸。
她先前猜测谢霆舟身份尊贵,当是京城人士,可她不曾听闻这些年京城爆发过天花。
谢霆舟知她在想什么,回道,“有人想算计我性命,千里迢迢从别国弄来了天花病毒,让乳娘患上了天花,乳娘再传给我,幸在被发现及时,未扩散开。”
可乳娘却死了。
这是他第二次同叶桢说自己的经历,叶桢便知他的身份,比她之前想的还要尊贵。
若非如此,何须那般费心要一个孩子性命,寻常人又怎能做到从敌国拿到病毒。
叶桢心里又起了一丝异样,好似是心疼,心疼谢霆舟。
可她重生回来,是要报仇,是要好好生活的,不该牵扯进别的麻烦里。
谢霆舟以往的人生必定不那么顺遂,以至于如今只能借用侯府世子的身份,以后也未必是坦途。
她若理智,该敬而远之。
可叶桢看着他微微凌乱的发,和干裂的唇,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个人,是为了她赶回来的。
叶桢心里很笃定。
谢霆舟用帕子替她擦去额上的汗,“你也不必怕,我带了药来,若此番你种痘不成,这药能保你性命。”
他不阻拦叶桢做她想做的事,可他也不敢冒险,便又去了个地方,弄来了这药,这才耽搁了回来的时间。
只是,这药只有一颗,救了叶桢便救不了其他人。
且,因着拿这颗药,他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只不过这些暂不比同叶桢说,一切等她好起来。
门外有响动,是挽星打了热水来,一桶加一壶。
壶里的水显然是用来喝的。
谢霆舟起身将水提到了屋里。
给叶桢倒了一杯,喂她喝下,自己也喝了杯。
便拿了干净棉布帕浸入热水中,他欲为叶桢擦身。
叶桢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脸烧得更红了,“我自己来……”
话没说完,颈间的盘口已被解开,谢霆舟眼眸平静,无任何遐想和猥琐。
他轻声哄劝,“用温水擦拭,散热会更快些,叶桢,我知道你想种痘成功。”
所以,他没有一开始就给她喂药。
叶桢想要报仇,想要护着她想护的人,只是一个忠勇侯府的少夫人,远远不够。
这次是个机会。
若叶桢能种痘成功,于大渊将是无上功德,朝廷会嘉赏她。
她会从后宅走到人前,谢霆舟知她心思,他赞同她的主见,愿意成全她。
却也不忍她受苦,谢霆舟摈弃男女大防那一套,只想让她少受些罪。
“叶桢,我会对你负责。”
他对她如此承诺。
温热的毛巾自叶桢额头,脸,脖子,手肘一一擦过。
一遍又一遍,仔细又麻利。
让叶桢的不适减轻了许多,她没再拒绝,那已毫无意义,她清楚自己的内心,她贪恋这温暖。
她看了眼谢霆舟,缓缓闭上了眼,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叶桢睡着了。
不再冒汗后,谢霆舟替她换了干净中衣,他俨然将叶桢当成妻子在照顾,心中无任何龌龊。
但屋外该替叶桢顾及的名声,他还得顾及,他是秘密入府的,除了挽星和自己的两个护卫,无人知晓他来了叶桢院中。
见她睡得安详,他去院中给叶桢熬药。
药熬好,人还未醒,他便将矮榻挪到了床边,面朝叶桢侧躺着。
连日赶路,谢霆舟也很疲倦,他阖眸假寐,耳朵时刻留意叶桢动静。
半夜时,叶桢又被烧醒了,谢霆舟喂她喝了药,叶桢便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她身上开始出疹子,不及朝露他们的严重,也没长成浓疱,脉象显示也不错。
叶桢很高兴,“姑母的法子果然有效。”
她没瞒谢霆舟,将叶惊鸿记载的种痘方法告知了他。
并隐晦提示即将可能爆发的疫灾。
“我怀疑那染病的巾帕是付江给老夫人的,短短时日,他能弄得这些,我担心是大渊境内有天花爆发。
可京城却没听到消息,许是被人刻意隐瞒了,但疫病若不及时医治预防,恐会爆发更大的疫情。”
谢霆舟见她精神好了,也跟着高兴,笑道,“我与你想法一样,已让各处留意,并派人前往青州付江所在地盘查看。”
他觉得是付江辖内爆发疫情的可能性更大。
叶桢见他心中有数,便不在多提。
谢霆舟亦没有说话,四目相对,彼此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绮丽情愫。
叶桢有些心慌,忙落了眸,“你照顾我辛苦,不曾好生歇过,可要洗漱下,好好睡一觉。”
说罢,她险些咬自己的舌头。
谢霆舟是秘密入府,又接触了她这个病患,为安全考虑,最好是在她彻底痊愈前,不离开这个房间。
而谢霆舟从踏进来那一刻,便是如此打算,因而,无论洗漱,还是睡觉,他都只能在她这里。
谢霆舟却笑着应了,“好,谢谢桢儿替我考虑。”
他吹了个口哨,没多久,便有人送来了衣裳和热水。
叶桢听着盥洗室传来的水声,还有他唤她的那句桢儿,耳根烫得厉害。
女儿家脸皮薄,在谢霆舟出来前,她背过身假睡。
谢霆舟不拆穿她,自己也在榻上睡下,听着他均匀呼吸,叶桢慢慢也跟着睡着了。
又过了一日,府中又感染了一人,但叶桢几乎痊愈了。
她打算说服大家种痘。
与此同时。
大长公主府收到了青州传来的消息。
付江满门被灭,妻儿无一生还,两个嫡子的头被人割下,丢进粪池。
待公主府奉命接人的人,寻到那两颗脑袋时,已被粪水泡得面目全非。
大长公主满心盼着孩子们承欢膝下,突然接此噩耗,急得吐出一口血,死死撑着才没晕厥。
“是谁?是谁要害他们?”
她忍着心中剧痛,将可疑之人挨个排查一遍,最终锁定了忠勇侯府。
只有侯府才会那般憎恨付江,而恰恰父子俩都离了京城,他们有动机,又有作案时间。
心腹幕僚便将侯府最近异常告知了她。
老公主沉默半晌,沉声吩咐,“去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