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姓蔡,多年前嫁去付家庄,与付江是一个村子的。
只她年轻守寡,膝下无子,多年前搬离付家庄,再未回去。
付江这次回青州挖自己父亲的坟,将其挫骨扬灰引得百姓非议。
许多人不信世间真有这样的不孝子,跑去坟地求证,也有些认识付屠夫的旧人,念着旧日情分去看一看。
陈青早已到了青州,可他收效甚微,去老侯爷祖籍亦没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得知忠勇侯会去青州后,他又从老侯爷祖籍返回青州,藏在付屠夫的坟坑附近,看看能否从看热闹的人里探听些什么。
便是这样,他发现了蔡老妪。
蔡老妪给付屠夫烧纸,骂付江是畜生,说付江随了他娘一样恶毒。
陈青听出端倪,这才显身打听,可老妪承认自己是付屠夫的姘头,也认识付江。
关于付江母亲的事,却是不肯多言。
忠勇侯收到消息,马不停蹄赶来。
蔡老妪如今在镇上的小破屋里居住,忠勇侯到时,外头正下着大雨,屋里下着小雨,地上摆满了锅碗瓢盆能装水的东西。
老妪带着蓑帽坐在门槛上,见到人来,她咧出嘴笑,露出几颗摇摇欲坠的老牙。
问忠勇侯,“你是他们的头?”
她口中的他们,是陈青留在老妪家的护卫。
忠勇侯点头,“可以这么说,为何不让他们替你修修屋顶。”
他不敢说自己手底下的人都是良善之辈,但老妪屋子破成这样,寻常他们都不会袖手旁观。
何况,他要来见老妪,他们更不会放任不管。
老妪笑容更大,“听说你是京城来的,想同我打探些事,那得带我去京城,我才告诉你。
我都要去京城了,这破屋修不修也就无所谓了,我这身子也没命回来了。”
话里还有一层威胁,她活不久了,强行逼供于她无用,大不了一死。
先前陈青已给过她银子,见她得寸进尺,欲呵斥,忠勇侯扬手阻止。
看向老妪,“你为何想去京城?”
“京城好啊,乡下百姓都向往,老婆子也想去瞧瞧,你应吗?”
忠勇侯颔首,“我若应了,你便将知道的都告诉我吗?”
“那再下顿馆子吧,老婆子多年没好好吃顿饭了。”
一顿饭不是难事,但青州是付江的地盘,忠勇侯不想被付江的人察觉。
问道,“我让人去酒楼打包了来,我们在你这屋中吃,如何?”
蔡老妪本是有意为难,没想他竟真同意,“你不嫌弃这破屋,那就在这吃。”
陈青亲自去的酒楼,带来了不少菜。
老妪夹了一筷子猪肘子,入口即化,她笑,“你这属下瞧着脸冷,心倒是挺细。
这是镇上醉仙阁的菜,老婆子从前吃过,他们寻常炖的可不会这么烂。
得食客要求,才会多炖些,你们能顾忌我这老婆子牙口不好,可见你们不是坏人。”
她又吃了一口,咽下,才问忠勇侯,“你为何打听付屠夫妻子的事?”
忠勇侯答,“付江认了大长公主为外祖母,说她的母亲是大长公主的女儿。
我觉得此事有点蹊跷,便来查查看。”
“你与他有仇?他杀了你家人,还是睡了你婆娘?”
许是心头事情太多,也许是蔡老妪是个陌生人,且是个在他手里翻不出浪花的陌生人。
忠勇侯有了倾诉的欲望,忠勇侯挥退众人,将付江与柳氏的事说了。
蔡老妪惊叹,“我瞧着你是个出息的,怎的混得这般惨的地步,三个娃,就没一个是你的?
你婆娘背着你偷汉几十年,你也愣是没发现?”
忠勇侯也夹了一大块猪肘子塞进嘴里,的确可悲。
蔡老妪露出同情神色,“他不过是个青州县令,你是京里的,看气度应是比付江那狗东西官更大。
却叫他爬上了你的头,你这是身边出了内鬼,有人帮他啊?”
忠勇侯笑,“你老精明。”
蔡老妪有些傲娇,“那当然,年轻时,我可是十里八乡最伶俐的姑娘。”
她摸了摸满是皱纹的脸,“不瞒你说,我还曾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上门求娶的将我家门槛都踏破了,从前我可是瞧不上付屠夫。
觉得自己就是个诰命夫人的命,所以我嫁给了他隔壁的秀才,指着那秀才考取功名,带我享福呢。
谁知那是个徒有虚名的,还短命,连个子嗣都没给我留下,一年就死了,我那公婆怪我克夫。
兵灾来时,丢下我带着全部家当偷偷跑了。
一个没有依靠的年轻寡妇,太难活了,我便瞄上了付屠夫,他人虽长得丑,但有一把子力气,当是能护着我。
可有人比我更快,她长得比我还好看,听说是罪臣之女,流放途中被流匪冲散,沦落到了我们那处。
付屠夫这个色胚,被人一勾搭,魂都没了,不顾老子娘反对,坚持娶了那女人。
那女人也是命好,没多久就怀了身孕,镇上大夫还说十有八九是龙凤胎。
付屠夫越发稀罕了,恨不能将她当眼珠子宠着。
但人家是官家小姐,就算落难,心气也高着呢,怎瞧得上那满身肉膻味的屠夫。
有了身孕,自觉在付家站稳脚跟后,就拿肚子做借口,不肯同付屠夫亲近了。”
蔡老妪又吃了一口菜,扁扁嘴咽下,看向忠勇侯面前的酒坛。
忠勇侯早已放下了筷子,静静听着,见此,给她倒了些。
蔡老妪喝了一口,辣得整张脸都皱成了苦瓜,连呸几声才继续。
“那时兵匪已经到了离付家庄不远的地界,听说,被他们抓到的女人,下场比青楼的姑娘还惨。
我怕啊,夜里都不敢睡,察觉付屠夫那一脸的欲求不满后,我使了点手段。
开了荤的男人,又是血气方刚的,怎么禁得住,睡不成自己的女人,自然就上钩。
因着这样,兵匪占领付家庄前,付屠夫带着全家逃往青州时,也带上了我。
她那媳妇非但没同他闹,还私下让我多缠缠付屠夫,我就知道,她的心已经飞走了。
要不说我年轻时是十里八乡最伶俐的呢,果然如我所料,一到青州,她就巴结上了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