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起的垫布,停了。
所有鼓胀的轮廓同时凝固,僵持在扭曲的半途,不起伏,也不蠕动。
消防门后也没有什么东西蹦出来。
王准屏息凝神,目光在垫布与门之间快速扫过,一个判断在他脑中迅速成形——
它们的‘活动’停止了,但为什么还不离开?
这不合常理的停留,指向了更糟糕的可能性。
这次任务中的鬼,或许从未将‘离开’作为选项之一。
它的存在方式,根本不同于活物的逻辑。
这片大厅,这些床铺,这扇门……对于它而言,并非途经之地,更像是它存在形态的延伸。
那么,‘停留’就不是等待,而是维持——
维持这片空间被激活后的异常状态,维持着捕猎规则生效的现场。
就像捕兽夹不会因为一时空置就自动收起,它已经张开,便持续保持着‘张开’这一事实,直至触发的条件被达成。
王准有点庆幸这个圆是画在了床上……
但无论如何,现实没有改变!
当务之急,就是如何驱动这张滚轮床,带着所有人离开这片空间。
嘎——吱——
干涩的金属呻吟,从床架深处挤了出来。
紧接着是密集的、令人牙酸的“咯咯”轻响。
众人连忙稳住身形,极轻极缓地调整脚下的位置,试图将重量分摊得更均匀些。
但每一次细微的调整或重心的转移,都让这些声音变得更清晰、刺耳。
“先别动!”
王准低喝一声,眉头锁紧。
他的目光落在常威手中那柄粪叉上。
这柄叉足够长,也足够硬!
“常威,把你那叉子插到床底卡死,当个支撑。”
王准边说边用手比划了一个斜向插入、别住的动作。
现在任何一点额外的支撑力,都可能让这不堪重负的床架多挺几秒。而粪叉坚硬的金属杆,就是眼下最容易获得的‘加固梁’。
常威闻声就动。
他身子向下一沉,单膝跪在垫布边缘,右臂握着粪叉朝床外探去。
就在他右手刚探出灰白边界外的那个瞬间——
离他们最近的三四张床上,原本僵持鼓胀的浅色垫布,同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更远处,那些静止的苍白鼓包也开始同步震颤!
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比思维更快,常威肩膀带动手肘,手肘带动手腕,猛地向内一缩,彻底退回至圈内。
震颤的垫布,停止。
鼓包依旧鼓着,只是重新变回了那种僵硬的、蓄势待发的凝固姿态。
“王队。”张文压低声音,伸手摸向常威手中的粪叉,“要不要我隐身下去?一分钟的时间,绝对够用。”
王准摇头。
“隐身……还不如用这个!”
话落,两条暗沉、布满细密吸盘的触手从他身侧探出,活物般滑向粪叉。
常威下意识五指松开。
触手尖端灵巧地一卷,缠住叉柄中段,随即缩回,粪叉瞬间易主。
‘恢复之触’是异能衍生出来的器官,并非真正的血肉肢体,用它出去试探,即便遭遇了什么,也不算大事。
触手卷着粪叉,慢慢探出粉笔圈。
圈外那些鼓胀的垫布没动,触手继续前伸,将叉尖降至床沿下方,瞄准了床底的金属支架。
摸索着找到一个三角空隙,它调整角度,将粪叉斜插——
咔。
一声轻响,金属紧密嵌合。
触手又左右微拧,让叉齿卡得更死,直到与床架形成一个稳固的斜撑。
同时,那些“咯咯”的细碎响动,消失。
床架坍塌的风险暂时解除,但这只是第一步,真正的难题还在后面——
该如何从这片由金属床架构成的混乱迷宫中穿行出去?
时间紧迫,仅剩的五分钟异能容不得丝毫浪费。
王准心念电转,暗沉触手倏然探向斜前方——
那架歪斜着堵住关键去路的移动床,正是此刻必须清除的第一个障碍。
触手尖端灵巧卷住床架的金属边缘,骤然发力,向侧后方一带、一甩!
哐啷——
被卷住的床架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随即歪斜着被挪开、推倒,让出了一块将近两米长的空隙。
紧接着,触手像船桨般向下探去,死死抵住光滑的瓷砖地面,肌肉般的结构绷紧、向后发力一推——
咕噜咕噜——
滚轮轴承发出干涩的卡顿声,随即四个轮子终于克服掉静止的惯性,开始艰涩转动。
整张床微微一震,带着站在上面的所有人,朝着刚刚清理出来的狭窄空隙滑移过去。
笨重的‘船’,在这片凝固的金属丛林里,开启了艰难的航行。
另一边,大厅外站着的阿灯像个傻子,但小黑不是。
她隔着玻璃看清了王准的动作之后,立刻懂了。
手臂向前一探,小黑可不管床上的垫布到底是隆起或是平整,她只是用力扣住,一扯,整张床被硬生生拽出纠缠,甩手扔向门外。
金属床架重重砸在人行道上,轮子兀自空转了几圈才歪斜着停住。
她没有停,继续扣住下一架,扯,甩。
砰!哐啷——!
砰!哐啷——!
一架接一架堵路的移动床被她从内部扯离,丢到门外堆积起来,外侧的障碍迅速减少。
内外配合,清理速度加快。
五分钟后,王准的触手最后一次抵住地面,全力后推——
滚轮床载着众人,精准停在了敞开的大厅玻璃门门口。
“下!”
王准嘴里吐出一个字,短促如刀。
众人手脚并用地翻下床沿,一片忙乱中,只有拉詹的动作慢了半拍。
他等所有人都踏实地面,才挪到床尾,双手抓住垫布边缘,用力一抖。
布料脱离金属网格,被他几下卷叠、压实,顺势揽进怀里。
做完这一切,拉詹才抬起头,迎着王准的目光,压低声音快速解释了一句:
“半个小时的时效还在,这个圈丢了太可惜。”
“嗯……那你收好。”王准点了下头,没多说,目光在拉詹怀中那团鼓囊的布料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
门外的景象定格在一种暴力的平静中。
十几架移动床以各种扭曲的角度堆叠在人行道上,没有新的异动。
四下安静,只有远处偶尔漏过的、模糊的城市底噪,一切都平常得近乎失真。
危机,似乎暂时褪去了?
王准朝身后打了个手势,领着众人沿街边阴影小跑,转过一个路口,在另一条更僻静的背街处停下。
“小黑,路牌带下来了吗?”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小黑的伞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