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场东南角的篝火将夜色染成暖橘色,铁架上的兽肉滋滋冒油,金黄的油脂滴入炭火,腾起一缕缕带着焦香的白烟。萧清胄斜倚在虎皮软垫上,玄色劲装随意敞着领口,指尖转动着鎏金酒盏,见兄长抱着两个侄子走来,立刻翻身而起:\"哥可算来了,吃肉我都烤好了!\"他扬了扬手中油亮的烤羊腿,故意晃到两个小侄子面前。
萧夙朝放下孩子,龙纹皂靴碾过碎石,目光扫过架上焦脆的鹿肉:\"行。\"语气虽淡,眼底却藏着笑意。两个孩子早已挣脱父亲怀抱,萧尊曜踮脚去够挂在铁钩上的兔肉,萧恪礼则扒着皇叔的衣摆仰头撒娇:\"清胄皇叔!\"奶声奶气的呼唤惊飞了树梢夜栖的山雀。
萧清胄弯腰将两个孩子一人抱起一个,胡茬故意蹭过他们粉嫩的脸颊:\"哎哟,我的小殿下们,快尝尝皇叔的手艺!\"说着撕下两条焦香的肉条,分别塞进两张张开的小嘴里。火光跃动间,萧夙朝接过弟弟递来的酒盏,看着孩子们鼓着腮帮子大快朵颐,听着他们含糊不清的赞叹,素来冷峻的面容终于彻底柔化在这融融暖意里。
猎场篝火映得众人脸庞通红,油脂滴入火堆溅起的火星,与漫天星辰遥相呼应。顾修寒利落地用匕首削下烤得金黄酥脆的肋骨肉,油渍顺着刀刃滴落,他伸手递给萧夙朝:\"朝哥,给。\"声音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爽朗,还不忘用肩头蹭了蹭额头的汗珠。
萧夙朝接过肉,余光瞥见谢砚之对着骨头反复抿嘴的模样,挑眉问道:\"砚之不吃?\"话音未落,便见谢砚之苦着脸摊开手:\"有牙签没?塞牙缝了。\"他本就生得温润如玉,此刻被火光映得耳尖发红,倒像个委屈的孩童。
\"给,剔牙吧。\"祁司礼不知何时摸出根细竹枝,精准抛进谢砚之掌心。他倚在树桩上晃着酒葫芦,嘴角挂着惯有的戏谑笑意,却在触及好友困扰的神情时,眼底闪过一丝关切。
萧夙朝默不作声地将鎏金酒壶抛向谢砚之,壶口还沾着几星肉屑。酒液晃出壶口,在夜色里划出银亮的弧线:\"发愁?\"简单二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仿佛要将对方心底的隐秘都逼出来。谢砚之稳稳接住酒壶,喉结滚动着灌下一大口烈酒,火光中,他望着远处嬉闹的孩童,轻轻\"嗯\"了一声,眉间的愁绪愈发浓重。
篝火突然爆起一簇火星,噼里啪啦的声响惊得顾修寒猛地直起身子,他攥紧腰间佩刀的指节泛白,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意:\"谢晚霜又作妖了。\"话音落地,四周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烤肉的焦香都染上几分肃杀。
祁司礼将酒葫芦重重砸在树桩上,震落几片焦黑的木屑:\"把谢叔叔气病了,现在还在我父亲那儿,两个老头子一边咳一边下棋,棋盘上落的药渣比棋子都多!\"他扯了扯领口,露出脖颈处被剑气划伤的血痕,\"昨儿夜里我带人追了她半座山,还是让那毒妇跑了。\"
萧夙朝摩挲着鎏金酒壶的手顿住,琥珀色的酒液在壶中泛起涟漪:\"朕让她去和亲了啊。\"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让在场众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谢砚之突然单膝跪地,玄色衣摆扫过滚烫的灰烬:\"朝哥,说实话挺对不住你的......\"他攥着染血的帕子,喉结艰难地滚动,\"她把战略图偷了。\"远处传来幼童的笑闹声,却与这边压抑的气氛格格不入。
\"御书房的那份?\"萧夙朝俯身拾起半块焦黑的鹿骨,在掌心碾成齑粉。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笼罩住跪在地上的谢砚之。
谢砚之垂眸盯着萧夙朝绣着金线蟒纹的靴面,声音发颤:\"嗯。\"
\"假的。\"萧夙朝突然轻笑出声,笑声惊飞了树梢夜栖的寒鸦。他抬手将酒壶里的烈酒浇在篝火上,腾起的烈焰照亮他眼底翻涌的冷芒,\"她偷走的,不过是朕三年前故意留在明处的废稿。\"
顾修寒抹了把脸,篝火将他古铜色的皮肤映得发亮,望着萧夙朝的眼神里既佩服又无奈:\"你啊,跟澹台凝霜俩人一个比一个阴。\"他随手折下根树枝拨弄火堆,火星子扑簌簌溅在他染血的衣襟上,\"上次她设局让北疆使团当众出丑,愣是把和亲危机变成了笑柄,我到现在都想不通那连环套是怎么布的。\"
祁司礼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喉结滚动间,脖颈处的剑伤随着动作渗出血珠。他嗤笑着将酒葫芦抛向半空:\"还损!上次我被她忽悠着去给御史台送《谏臣言行规范》,差点被言官的唾沫星子淹死。\"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幼童的惊呼声,他下意识摸向腰间软剑,却见是萧恪礼追着萤火虫摔了个屁股墩,又很快爬起来继续跑。
谢砚之捂着嘴咳嗽两声,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无底线,他俩互为对方的底线。\"他望着萧夙朝袖口绣着的并蒂莲纹,想起前些日子在御书房,澹台凝霜将密报卷成纸筒戳萧夙朝眉心,而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竟任由她胡闹还眉眼带笑。
顾修寒突然拍腿大笑,震得树上的松针簌簌落下:\"清胄你哥明着狠,你皇嫂就像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引导人犯错然后自己正大光明的收拾那些人!\"他眯起眼睛凑近萧夙朝,\"朝哥,你玩得过霜儿吗?\"
萧夙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酒盏上的螭纹,远处飘来萧尊曜稚嫩的歌声,混着烤肉香气萦绕在耳畔。他望着跳动的火焰,唇角勾起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弧度:\"她随便玩随便闹,朕心甘情愿。\"鎏金酒盏在火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映得他眼底缱绻之意愈发浓烈。
萧清胄斜倚在虎皮软垫上,晃着腿笑得前仰后合:\"我哥自从追妻成功,现在发火都只是摔东西!想当年可是在朝堂上连斩三人,血都溅到龙椅上了!\"他故意压低声音模仿兄长发怒的模样,却换来萧夙朝一记不轻不重的眼刀。
祁司礼捡起块碎石抛进火堆,砸得火星四溅:\"这还是那个暴君吗?\"他望着萧夙朝替跑过来的萧尊曜擦去嘴角油渍的模样,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雨夜,浑身浴血的帝王提着滴血的长剑踏碎宫门,而如今这双手,竟能如此温柔地为孩童整理歪掉的发冠。
萧夙朝指尖叩击着鎏金酒盏,烛火将他眉眼晕染得冷冽如霜,忽然轻笑一声:\"如假包换的暴君。\"尾音拖得极长,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倒像是在回应众人方才的调侃。火光摇曳间,他袖口的龙纹金线随着动作明灭,宛如蛰伏的巨兽。
萧清胄闻言笑得打滚,差点从软垫上栽下来,虎皮在他身后被蹭得皱成一团:\"那倒是!我皇嫂不过皱个眉,他就把人抱在怀里哄,转头拎着剑杀到闹事的人跟前!\"他绘声绘色地比划着,\"上回北境安王冲撞皇嫂,还有那个不长眼的尚书,竟敢说我皇嫂是妖后......\"说到此处,他突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陛下让人把尚书拖下去凌迟。安王更惨,虽说也是凌迟,可有人跟我说,陛下特地交代要拿最钝的刀——比尊曜恪礼做手工的剪刀还钝!第一天就割了十刀,人活生生疼晕过去,最后我哥亲自拿辣椒水淋上去,就为了让他清醒着受刑......\"
\"所以父皇是暴君!\"萧尊曜突然跳起来,小脸上满是天真无邪的笃定,晃得腰间玉佩叮咚作响。他没注意到父亲骤然冷下来的脸色,还煞有介事地点头,\"皇叔说的对,比我课堂上的戒尺还吓人!\"
萧夙朝神色一沉,长臂一伸揪住萧尊曜的耳朵,故意恶狠狠地瞪着儿子:\"小崽子!你爹还在这儿呢,说话注意点!\"可他的力道却控制得极轻,生怕弄疼了孩子。萧尊曜疼得直咧嘴,却还敢偷偷吐舌头做鬼脸,逗得众人哄笑起来,连火堆里的火星都仿佛跟着雀跃。祁司礼笑得呛住,谢砚之咳得直不起腰,顾修寒更是笑出了眼泪,猎场上空回荡着此起彼伏的笑声,惊得栖息在枝头的夜枭扑棱棱飞走。
夜色忽然被急促的马蹄声撕裂,江陌残翻身下马时玄色劲装还沾着林间晨露,单膝跪地时带起的风惊散了火堆旁的轻烟:\"陛下,宫中传来消息——皇后娘娘让人把教坊司的刘嬷嬷扔进兽窟了。\"
萧夙朝摩挲酒盏的动作骤然停住,鎏金酒盏在掌心转出一道冷光:\"霜儿发脾气了?\"他眉峰微蹙,火光映得眼底翻涌着暗潮,连带着周身温度都降了几分。
江陌残喉结滚动,将密报又攥紧几分:\"说是皇后娘娘带着两位小公主在龙涎宫花园玩的时候,听见有人说闲话了。\"他偷瞄了眼帝王阴沉的脸色,硬着头皮继续道,\"娘娘气不打一处来,罚那两个宫女此后半年日日清扫兽笼,还当众让人把刘嬷嬷丢进兽窟。现下娘娘气的吃不下东西,已经一天没用膳了。\"
\"那澹台凝霜现在怎么样?\"顾修寒忍不住凑上前,匕首还斜插在烤架上,油脂正顺着刀刃凝成琥珀色的珠。他想起皇后发起火来连萧夙朝都敢拿毛笔砸的模样,不由替那些触霉头的宫人捏把汗。
江陌残苦笑着摇摇头:\"赌气呢。\"他指了指自己被扯坏的衣襟,\"今早我去传膳,差点被娘娘用茶盏砸出来,现在宫人都不敢靠近,生怕挨骂......\"
萧夙朝突然起身,龙纹皂靴碾碎脚边的松果,发出清脆的爆裂声:\"这件事还有谁参与了?落霜干嘛吃的?人生气了不知道哄?\"他说话时袖口扫过篝火,惊起一片火星,惊得两个玩耍的小皇子停下追逐,睁着大眼睛看向父亲。
\"落霜姑姑刚劝娘娘用膳,\"江陌残压低声音,\"可娘娘孕吐太严重,闻不得半点油腥......\"
萧夙朝猛地转身,篝火将他的影子投在身后岩壁上,宛如张牙舞爪的巨兽:\"说皇后什么了?\"他话音未落,腰间玉佩已经随着动作撞出清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江陌残重重叩首,额头贴着滚烫的碎石:\"陛下恕罪!那些人说皇后娘娘以色事人,是妖后!还说娘娘先后孕育太子殿下、睢王爷、锦瑟帝姬、锦华公主,如今还怀着翊王爷......\"他声音越来越低,\"他们说您迟早会厌弃皇后娘娘......\"
话音未落,萧夙朝手中的鎏金酒盏已经狠狠砸在岩壁上,炸出的碎片混着残酒泼在火堆里,腾起的青烟瞬间模糊了众人的视线。萧清胄慌忙护住两个侄子,却见兄长已经抽出腰间软剑,剑刃在火光中泛着森冷的光:\"把那些乱嚼舌根的,统统送到朕面前。\"他转身时,衣摆扫过燃烧的枯枝,\"告诉霜儿,朕这就回去。\"
夜色愈发深沉,篝火渐弱,余烬发出细碎的爆裂声。江陌残快步上前,玄色锦袍下摆沾着露水,压低声音向萧夙朝禀道:\"皇后娘娘不让您回去,说好不容易能独占龙涎宫的那张床榻,舍不得让给您。\"他垂眸时,嘴角不经意勾起一抹笑意,显然对皇后的任性感到忍俊不禁。
顾修寒闻言,手中啃了一半的羊骨差点掉在地上,笑得直拍大腿:\"绝了,这理由绝了!霜儿可真是......\"他的话被夜风卷走,却惹得祁司礼也跟着摇头轻笑,火光映得众人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
\"父皇你是不是抢母后的被子了?\"萧恪礼突然仰起小脸,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奶声奶气的质问让在场众人都愣了一瞬。小皇子晃着沾了烤肉油渍的手指,煞有介事地分析:\"我和皇兄睡觉,他就总抢我毯子!\"一旁的萧尊曜急得跳脚,涨红着脸反驳:\"明明是你自己蹬开的!\"
萧夙朝望着两个争执的孩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将萧恪礼抱到膝头。他的龙袍下摆垂落,遮住了小皇子不安分乱踢的小脚:\"你母后天天抢朕的被子,每次都是朕半夜醒了全是被冻醒的。\"说到此处,他的语气不自觉地放柔,眼中却满是纵容。远处的山风掠过树梢,仿佛也带着几分澹台凝霜的狡黠与娇嗔,惹得众人再度笑作一团。
萧恪礼气鼓鼓地嘟起腮帮子,肉乎乎的小手攥成拳头:\"我哥也抢我的!昨儿个半夜我找不着被子,睁眼一看全裹在他身上,跟个蚕蛹似的!\"说着还模仿起萧尊曜缩成一团的模样,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萧夙朝无奈地揉了揉儿子的软发,长叹了一口气:\"儿子啊,你母后不仅抢被子,就连睡个觉也不安分。有时候嫌朕抱得太紧,把朕的手狠狠甩开;有时候又像八爪鱼似的整个人缠上来,勒得朕喘不过气。\"他神色复杂,仿佛回想起无数个哭笑不得的夜晚。
萧尊曜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原来恪礼睡觉不老实是遗传母后。\"他伸手捏了捏弟弟肉嘟嘟的脸颊,换来萧恪礼气呼呼的一记瞪眼。
\"你弟弟有在睡梦中锁你喉吗?\"萧夙朝挑眉看向长子,眼神里带着几分调侃。
萧尊曜顿时瞪大了眼睛:\"母后这么干过?\"
\"嗯。\"萧夙朝想起往事,哭笑不得地摇头,\"你母后刚怀翊儿的时候,半夜突然伸手锁住朕的喉咙。朕被憋得够呛,又舍不得弄疼她,结果她一只脚踹在朕的腰上,另一只脚还大大咧咧地搭在朕腿上,睡得那叫一个香甜。朕愣是一夜没合眼,第二天她醒了,还委屈巴巴地说朕半夜打她,害她腰酸背痛......\"
顾修寒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追问:\"这个不让你抱又是怎么回事?\"
萧夙朝苦笑着卷起衣袖,手背上还留着淡淡的掐痕:\"上个月朕批折子批到深夜,好不容易洗完澡躺上床,刚把她搂进怀里,她迷迷糊糊就掐住朕的手背,嘴里还嘟囔着'别压着我'......\"他语气里满是无奈,眼底却藏着温柔的笑意,仿佛这些琐碎的日常,都是他最珍贵的回忆。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窜向墨色苍穹。萧夙朝身后,江陌残垂眸轻点袖中暗藏的录音装置,金属零件咬合的细微声响隐匿在夜色里。忽有蜂鸣般的震动自袖中传来,他瞥见来电显示上\"皇后娘娘\"四字,喉结微动正要应答,却见一道明黄龙纹闪过——萧夙朝已长臂一伸,将手机夺在掌心。
\"霜儿?\"帝王音色微沉,篝火映得他眉骨的阴影深邃如渊,却掩不住眼底骤然亮起的温柔。
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尾音上扬:\"我要用冰镇后的果盘还有冰镇酸梅汤,江陌残录音了你说我睡姿不好。\"澹台凝霜的声音裹着几分娇嗔,混着琉璃珠帘晃动的轻响,仿佛能窥见她倚在蟠龙榻上,指尖转着鎏金护甲的模样。
\"御膳房不给你做?朕错了宝贝儿。\"萧夙朝不自觉放软声线,随手将鎏金酒盏搁在案几上,震得杯中的琥珀酒液泛起涟漪。他望着远处猎场的残月,忽然想起昨夜榻上,她蜷在自己怀中,发间茉莉香混着绵长呼吸,却在熟睡后把整床锦被卷成蚕茧。
\"不是御膳房不给做,是太医不让我贪凉,我想吃。\"话音带着水汽氤氲的委屈,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瓷器相碰的脆响,似是她烦躁地叩击着茶盏。
萧夙朝喉结滚动,望向天际流云,声音放得更柔:\"那乖,等翊儿出生后你再吃......\"
\"萧夙朝你够本了啊!\"炸响的怒喝惊飞檐下夜枭,\"我怀锦年念棠的时候你就是这么说的!\"未等他开口,听筒里已传来\"啪\"的挂断声,余韵在寂静的猎场回荡。
龙涎宫内,鲛绡帐幔无风自动。澹台凝霜将手机重重掷在软枕上,绣着并蒂莲的寝衣随着动作滑落肩头。她抚过高高隆起的小腹,琉璃护甲划过青玉案几:\"本宫要吃冰镇后的果盘还有冰镇酸梅汤,再给本宫备点点心!\"尾音未落,殿外传来宫婢们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唯有鎏金香炉中袅袅青烟,见证着这位执掌凤印的女子,在帝王面前永远留着的那份肆意娇憨。
龙涎宫的鲛绡帐无风自动,澹台凝霜倚着湘妃竹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锦缎上的并蒂莲纹。落霜捧着温润的白玉盏,跪在蟠龙纹地砖上,氤氲热气混着酸梅香在殿内散开:\"娘娘您用些常温的,冰镇的等您出了月子再用。\"她偷瞄主子紧绷的下颌线,硬着头皮续道,\"陛下刚让人知会奴一声说秋猎时间延长了,太子殿下和睢王爷想玩几个月,等您做完月子再......\"
\"那让他永远别回来了!\"琉璃护甲重重叩在案几上,震得青玉镇纸滑出半寸。澹台凝霜抓起靠枕砸向屏风,绣着金线的牡丹在暮色中翻飞如蝶,\"去把那些常温的果盘、常温酸梅汤都撤了!看着就心烦!\"
落霜慌忙伏地,青丝垂落遮住惶恐的眉眼:\"喏。\"
\"栀意,把两位公主送到寿康宫,本宫乏了。\"澹台凝霜转身侧卧,锦被将隆起的腹部裹成柔和的弧度,唯有颤抖的肩头泄露了情绪。雕花窗棂外,暮色正浓,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呜咽。
消息传回猎场时,篝火正旺。萧夙朝捏着密报的手指关节发白,鎏金酒盏里的酒晃出细密涟漪:\"萧尊曜,你跟你母后说你们还要再玩几个月,等你母后做完月子再回去?\"帝王的声音裹挟着寒意,惊得栖息在枝头的夜枭扑棱棱飞走。
萧恪礼攥着沾满草屑的衣角,仰起沾着灰的小脸:\"我想玩......\"奶声奶气的回答让空气凝滞一瞬。
萧夙朝蹲下身,龙纹皂靴碾过枯枝发出脆响。他望着幼子懵懂的眼睛,又想起电话里妻子带着哭腔的控诉,太阳穴突突直跳:\"好小子,这下好了,你母后说不让朕回去了!\"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祁司礼憋不住的闷笑,惊得顾修寒慌忙用酒碗挡住上扬的嘴角,唯有篝火噼啪作响,将满场寂静烧出细碎裂痕。
四岁的萧尊曜涨红着脸,胖乎乎的小手\"啪\"地拍在萧恪礼的后脑勺上,发间玉冠随着动作晃出清脆声响:\"萧恪礼!!!\"奶凶的怒吼惊得篝火旁的野兔竖起耳朵,连啃草的动作都僵在原地。
萧恪礼\"哇\"地一声捂住脑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沾着烤肉油渍的袖子胡乱抹脸:\"哥饶命!我、我就是想多玩会儿......\"他抽抽搭搭的声音混着夜风,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
萧夙朝袖中龙纹随着动作翻涌,弯腰拎起幼子的后衣领,皂靴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声响:\"活该!萧恪礼你给朕等着!\"帝王咬牙切齿的模样吓得萧恪礼缩成一团,却让远处的顾修寒笑出了眼泪,酒碗里的烈酒都晃出了金边。
\"清胄帮朕看着猎场!\"萧夙朝将挣扎的幼子丢给兄长,转身时玄色龙袍猎猎作响,腰间玉佩撞出清越的脆响,\"尊曜帮朕管好你弟弟,没个正形!\"他回头瞪了眼躲在萧清胄身后扮鬼脸的萧恪礼,眼底却藏着无奈的笑意。
萧清胄单手接住扑进怀里的萧恪礼,虎皮软垫被蹭得皱成一团:\"行!哥你放心,猎场少只兔子我提头来见!\"他故意板起脸戳小侄子的酒窝,逗得萧恪礼咯咯直笑。
萧尊曜挺直腰板,学着父皇平日里的模样负手而立,奶声奶气的声音里透着大人般的严肃:\"oK!保证完成任务!\"他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向萧夙朝敬礼,肉乎乎的小手差点戳到自己眼睛,惹得众人笑作一团。而萧夙朝早已翻身上马,缰绳一甩,马蹄声碾碎满地月光,朝着宫城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