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军裤撕裂处血肉翻卷的军人,失血过多的脸色白得像张薄纸,却仍哑着嗓子开口:“我这伤……用酒精擦擦就成。”
他推了推身边的人,“把咱们省下的半管碘伏,给那边白头发小哥。”
王大力暴起的青筋在太阳穴突突直跳,铁钳似的拳头狠狠砸向斑驳的药柜,“你tmd不要命了?!这鬼世道谁拳头硬谁活!”
话音未落,圆滚滚的呆子突然从人缝里挤出来,“吵什么吵!不就是要药吗?本大人有的是!”
满室寂静瞬间被打破,王大力惊得后退半步,指着那团散发着蓝光的球形躯体骂道:“这什么鬼东西?比我二舅补丁裤衩上的霉斑还磕碜!”
“你tmd才磕碜!你全家都tmd磕碜!”呆子气鼓鼓地原地蹦了两下。
在王大力吼出‘你能有什么药’时,高方游的声音突然传来:“呆子!别胡闹!赶紧回来!”
王大力悬在半空的拳头忘了收回,对着这卡壳的怪球直撇嘴:“什么破烂玩意儿,比我家老彩电还容易死机!”
趁此空档,蓝野红枫双胞胎像两只灵活的小兽扑上去,脏兮兮的小手拍着呆子,“呀!这皮球软乎乎的像!”
“去去去!”呆子猛地甩脱他俩,小短手拽着羽憾,就往高方游病房跑,“走走走,我带你找老大去!”
高方游半倚着床头,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钝痛,看到呆子拽着羽憾跌跌撞撞闯进来,他拧起的眉峰压得更低,沙哑声线裹着冰碴:“谁让你把人带来的?嫌这病房不够乱?”
“老大你看!”呆子急得原地转圈,“羽憾胳膊的伤都烂了!刚才那丑八怪抢药,要不是那当兵的……”
高方游挣扎着撑起上半身,肋骨断裂处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所以你就想慷他人之慨?避难所的外伤药早见底了,每天有多少人等着救命?你拿什么帮?拿你装满破烂的次元袋?”
呆子的球形躯体瘪了半截,声音都带上哭腔:“可、可是羽憾再不用药就要感染了……他妹妹还在旁边哭呢……”
高方游喉结剧烈滚动,别过脸去时,他低声叹道:“我救不了所有人……所有的任务奖励的全交上去了……”
指尖摸索着次元袋拉链的动作顿了顿,他无奈叹口气:”现在我能动用的,只有这个。来避难所之前收集到的药。”
蓝野红枫不知何时凑到床边,一眨不眨盯着高方游掌心躺着的药,眼神里充满探究。
当高方游的目光扫过来时,两个孩子反应过来,手拉手尖冲出病房。
高方游望着两个小身影消失的方向,困惑地揉了揉眉心,随即将药塞进呆子怀里:“去找医生给他仔细处理。”
“得嘞!”呆子立马在冲出去赶忙招呼人。
当呆子撞开护士站门时,正看见蓝野和红枫堵在角落。双胞胎的拖鞋尖抵着军人渗血的裤管。
“大叔,”红枫的指尖戳了戳军人绷带上的黑血痂,“你腿都烂成这样了,干嘛把药让给别人呀?”
军人靠在剥落的墙皮上,军裤膝盖处被血浸透成深褐色,绷带缝隙里渗出的黑血正顺着裤管滴在开裂的地砖上。
他扯出笑容时,唇色比墙上的石灰还要苍白,却还是摸向贴身口袋:“因为穿了这身衣服……”指尖夹着的水果糖纸在晃动,“‘为人民服务’不是写着玩的。”
双胞胎没接那糖。
蓝野歪头时,红枫同步眯起眼,两双乌黑的眸子映着军人泛青的下颌线:“那要是没穿这身衣服呢?你就是个普通大叔,没人管你该干什么。还会把最后半管碘伏让出去吗?还会挡在别人前面,让自己受伤吗?”
军人捏着水果糖的手指骤然收紧,糖纸发出细碎的脆响。
他看着双胞胎几乎重合的瞳孔,那里面映着自己狼狈的模样,却没有丝毫同情,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探究。
“就算是普通人……”他忽然笑了,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铁皮,“看见人快死了,总不能揣着手装看不见吧?”
红枫突然揪住他染血的裤脚晃了晃,蓝野同时用鞋跟碾着地上的血渍:“可帮了别人,你自己就会死呀。坏蛋王大力说啦,末世就是狼吃羊,谁心慈手软谁就是傻蛋!大叔你是不是骗我们?”
这句话让军人愣住了。他看着双胞胎几乎重合的唇形,第一次发现这两个孩子连眨眼都像按了同一个开关。
他低头看向自己血肉模糊的小腿,“那我还会救其他人,军装能脱,身份能甩,但这儿……”他用带血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刻在骨头里的东西,脱不掉。”
蓝野突然笑起来,踢得空瓶子哐当撞在药柜上,“大叔,如果有个游戏。就是你和一个陌生人掉坑里,只能救一个哦!你会怎么样?”
“救别人,”他本能地扯出笑容,“我受过训练,能扛。”
“但游戏里救了别人,你就会‘嘭’地炸成小渣渣!”双胞胎突然同时跳起来,四只小手在空中乱挥,脸上带着诡异的兴奋,“像放烟花一样好玩吗?”
“不好玩。”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盯着他们过于兴奋的眼睛,“真遇到这种事,没人会觉得好玩。”
“可电视里的英雄都这么干呀!”两人的脑袋凑得几乎碰到一起,温热的呼吸喷在他染血的脖颈上,“大叔你是不是也想当英雄?所以才把药让出去的对不对?”
“我不是英雄……”他的声音被突然涌上来的咳嗽打断,他看着双胞胎突然咯咯笑起来的样子,那笑声像玻璃珠在水泥地上滚动,清脆得有些刺耳。
“好吧好吧,大叔说得对!”蓝野拽着红枫转身就跑,拖鞋在走廊里踩出哒哒的声响。
二人像两团旋风般冲进病房,此时医生正用镊子夹着棉球,羽憾胳膊上的伤口在碘伏里泛出狰狞的猩红。
消毒水气味混着血腥味在病房里弥漫,双胞胎并排站在病床前,四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高方游。
高方游被他们盯得发毛,刚要开口询问,蓝野和红枫突然同时往前蹦了半步,“羽憾哥!我们刚才问那个穿军装的大叔啦!”
“问什么了?”张彪毅下意识地揉着锃亮的光头。
“他说就算不当兵,看见别人快死了也得帮!”红枫攥着衣角往前凑,红丝巾扫过床头柜的药瓶,“还说骨头里长的东西脱不掉呢!可我们问他玩游戏只能救一个人时……”
“他说要救陌生人!”蓝野突然张开双臂模仿爆炸的姿势,“就算自己会‘嘭’地炸成小渣渣!电视里的笨蛋英雄才这么干,他是不是傻呀?”
两个孩子仰着沾着灰渍的小脸,眼神却亮得惊人。
张凤笛握紧拳头,指节泛白:“这不是傻,是……是心里揣着些比命还重的东西。”
红枫歪着头,“比活下来还重要吗?”
蓝野突然爬上床沿,晃着沾血的拖鞋,“生命只有一次,为了无关紧要的人死掉,值得吗?而且……要是救了个以后会抢别人罐头的坏蛋怎么办?”
“正好我看的漫画就有这种剧情!”红枫突然开口。“主角救了路人,结果那家伙后来抢了避难所的粮食!好人救坏人最不划算了!”
蓝野连忙点头,蓝丝巾扫过高方游渗血的绷带:“最重要的是,要是路人死掉,都没人记得,连名字都没有哦!”
他的话音落下时,病房里只剩输液管滴落的水声。
拉德洛克背对着众人假寐;陈心怡和沐婉婉低下头,咬着嘴唇;张彪毅、张凤笛、温凡和吴征他们的脸上写满犹豫;柳如烟把也在好奇的小安往自己身后拉了拉;阑月和羽梦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在场所有人。
“末世里活下去最重要。”高方游的声音突然响起,“但要是为了活着,把人心里最金贵的东西都扔了……那和拖着空壳子走路的丧尸,有什么分别?”
蓝野咬着嘴唇不说话,红枫却突然拽住他的袖子。
老医生收拾药箱的手停在半空,金属镊子碰撞出清响,“小孩子家别净看那些打打杀杀的东西……”
输液管里的药水还在一滴一滴落下,在寂静的病房里敲出空茫的节奏。
当医生佝偻着背要跨出病房门槛时,顾傲晨突然攥紧床头铁栏,“等等!把我那份外伤药分一半出去!”
邻床的拉德洛克突然发出嗤笑:“哟,交物资时藏着掖着,现在倒成大善人了?”
“你!”顾傲晨扯动伤口闷哼出声,“系统奖励的物资我……”
话音戛然而止,他瞳孔猛地收缩,病房里所有呼吸都在这一刻凝滞。
羽梦脖颈上晃动的平安符擦过哥哥的手腕,疑惑问道:“系统?什么系统?”
羽憾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输液管。
“口误!我刚刚说错了!”顾傲晨慌乱指向拉德洛克,“是他先提的!刚才他也说了!”
“闭嘴!”拉德洛克暴起时带翻了输液架,透明导管在空中划出银色弧线,“少往我这身上泼脏水!”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江凌峰站在门口,脸上露出标志性的笑容,“几位聊什么呢?火药味这么重?”
他军装肩章上的通讯灯还在闪烁,目光快速扫过吵架的二人,立刻挡在两人病床中间。 “两位哥,伤口又崩开了吧……”
话音未落就被老医生炸雷般的怒吼截断。“顾傲晨!”老人浑浊的眼睛先瞪向他后背洇开的血花,又转向拉德洛克的腿。他气的仅剩不多的头发都立起来了。
“你后背上的伤口再崩开一次,蛆虫都能在里面安家!拉德洛克!”他转向另一边,“你腿上的大口子要是敢再裂开,老子就用止血钳给你缝死!”
“哇!大叔的伤口在流黑血!”红枫突然指着拉德洛克渗血的绷带的胳膊,双胞胎窜到医生身后,“是不是要变成丧尸啦?”
“大、大叔?!”拉德洛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绷带下的肌肉都在抽搐,“我今年才二十二 !\"
顾傲晨‘噗嗤’一声笑出来。
蓝野探出半个脑袋,小脏手指着顾傲晨后背大片的药渍,“哈哈哈烤乳猪也笑别人!你自己趴着上药的样子,明明和菜市场烤架上的乳猪一模一样!”
“放屁!老子这叫倒三角肌肉!”顾傲晨气得要从病床上蹦起来,却被江凌峰死死按住。
红枫指着拉德洛克,“满头白发!只有上面是黑色的还说自己不是大叔!”
“那tmd是老子染的!黑发是新长出的!”拉德洛克吼道。
江凌峰看着两人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急忙打圆场,“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小孩子别乱说话,快给两位哥哥道歉。”
蓝野和红枫从医生背后探出脑袋,朝着他俩摆着鬼脸,齐声说道:“就——不——”
说完就窜出病房,拖鞋在走廊里踩出哒哒的声响。
“两个小兔崽子!等我伤养好了!第一个拿你们做实验!”拉德洛克气得抓起水杯就想砸,却被老医生一声怒喝制止:“都什么时候了还闹!库房的药最多撑几天,到时候你们的伤口就等着长蘑菇吧!”
江凌峰的表情瞬间凝重,“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来的。上级让我来问问,咱们的外伤药还能支撑多久?”
医生闻言,苍老的手指捏紧了药箱的提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整整七成的外伤药,都被那对红蓝双胞胎炸没了!抓捕时被炸伤的战士,拉肚子脱水的百姓……现在连军犬的急救包都被征用了!”
他猛地指向窗外临时帐篷:“被晶核划伤的伤口必须清创,不然就会溃烂!可现在连最基本的消毒棉球都不够用!”
江凌峰的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肩章上的通讯器:“按最低标准,这些药能撑多久?”
“最多三天。”老医生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三天后,所有开放性伤口都将面临感染风险。到时候……”
“我立刻汇报!”江凌峰的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