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剧场的青铜门在暮色中缓缓开启,门轴转动声像极了戏剧开场前的定场锣。秦明踩着红毯走向K区,皮鞋尖扫过地面时,发现地毯纤维里嵌着细小的靛蓝色亮片——那是张恪安特制的油彩,在紫外线灯下发着幽蓝的光。
“K区第七排,”林当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座椅编号,“座位下方有三道划痕,像戏剧分镜的标记。”秦明蹲下身,解剖刀插入缝隙撬动木板,暗格里的木盒应声滑落,盒盖上用烫金字体刻着“ENcoRE Act I”,边缘缠绕着带血的测量带,正是视频里假人颈间的那根。
木盒里是张泛黄的戏票,日期是2012年10月17日,正是刘水良父亲坠楼的次日。票根背面用钢笔写着:“致亲爱的观众:当你看到这行字时,我已完成第一幕的谢幕。请用我的血,点燃真相的烛火。”落款是“张恪勤”,字迹却与张恪安在苏晚晴尸体上留的英文如出一辙。
“这是张恪安的笔迹,”秦明皱眉,“他在模仿哥哥的签名。”林涛用物证袋装好戏票,突然指着座椅底部:“看这个!”隐蔽的角落里刻着极小的五线谱,正是《c大调第七协奏曲》第三乐章的变奏,每个音符对应键盘上的字母,拼起来是“Z.A.LIE”——张恪安在撒谎。
倒计时牌的红光映在剧场穹顶,距离零点还有两小时十七分钟。秦明冲向舞台时,发现刘水良被绑在旋转台上,吊臂正在缓缓升高,而张恪安站在二楼包厢,左手注射器的针尖正对着聚光灯,折射出冷冽的光。
“秦法医,”张恪安的声音通过广播传来,“K区的‘剧本’找到了吗?那是哥哥亲手写的终章哦。”
秦明举起戏票:“张恪勤根本没写过这东西!你从十年前就开始模仿他,模仿他的字迹、他的喜好,甚至模仿他成为‘审判者’!”
包厢里的人影顿了顿,注射器在指间转了个圈:“哥哥说我是天生的配角,连发疯都像在模仿他。”张恪安的声音突然尖锐,“但我才是真正的导演!你以为苏晚晴是道具?不,她是我写的反转角色——”
话音未落,幕布突然拉开,苏晚晴穿着白色戏服站在升降台上,脸上的靛蓝油彩已被洗净,颈间戴着枚剧院徽章:“秦明法医,他们说你能看见真相。”她举起张纸,“这是张恪安让我转交的‘剧本’,但我觉得......你该看看背面。”
纸张在风中展开,正面是密密麻麻的杀人计划,背面却用铅笔写着:“救命,他们要把我做成蜡像!刘水良知道密道!”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感叹号划破纸面。
“她在说谎!”张恪安怒吼,注射器狠狠扎进座椅扶手,“哥哥说过,观众不该质疑剧本!”
旋转台突然加速,刘水良的身影在聚光灯下变成模糊的剪影。秦明冲向控制台,却发现所有按钮都被灌了502胶水。林当掏出战术匕首,割断吊着旋转台的钢索,铁架在巨响中倾斜,刘水良随着台面滑向舞台边缘。
“抓住他!”林涛扑过去拽住刘水良的手臂,却在接触的瞬间愣住——刘水良的手腕内侧,不知何时多了块月牙形胎记贴纸,和当年的“死者”如出一辙。
“是贴纸,”刘水良咳出带血的痰,“张恪安让我扮演那个‘死者’......他说这是新戏的必要情节。”他突然抓住秦明的手腕,“密道......在舞台左侧第三块地砖下,里面有张恪勤的......”
爆炸声淹没了他的话。包厢方向腾起火焰,张恪安趁着混乱引爆了烟雾弹。秦明抱着刘水良冲进密道时,闻到了浓重的汽油味——张恪安在 walls上泼了汽油,火苗正顺着墙根迅速蔓延。
密道尽头是间录音室,墙上挂满张恪勤的入狱录音带。秦明在烧毁前抢出最旧的那盘,磁带标签写着“给安的睡前故事”。播放机里传出张恪勤的声音:“安,今天哥哥给你讲个审判者的故事......记住,我们的代号是Z.q,是‘正义’(Justice)的缩写......”
“他在给张恪安洗脑。”林当举着灭火器扑灭门边的火,“张恪勤根本没把他当弟弟,只是当成可替换的道具。”
刘水良突然指着墙角的保险箱:“密码......是张恪安的生日。”数字键盘亮起的瞬间,秦明注意到按键上的指纹只有“0”“4”“1”“7”四个数字——正是张恪勤被捕的日期。
保险箱里是张恪安的病历原件,诊断书上赫然写着:“妄想性身份识别障碍,患者坚信自己是双胞胎哥哥,模仿其行为举止......”附页是张恪勤的委托书:“舍弟精神异常,所有行为均与本人无关”,签名日期是2012年10月18日,即其父坠楼的第三天。
“张恪勤十年前就想把罪名推给弟弟,”秦明攥紧病历,“他利用张恪安的精神疾病,让他成为‘审判者’的替身,自己则躲在幕后操控一切。”
倒计时牌的数字跳向00:00。剧场外传来警笛声,而密道出口已被火焰封锁。刘水良突然笑了,他扯下脸上的油彩,露出左眼角的疤痕——那是童年被父亲虐待的印记:“其实我早就知道,张恪勤从来没把我当朋友。他只是需要个能流血的主角,而张恪安......”
“是不需要灵魂的提线木偶。”张恪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天花板的通风口被推开,汽油如瀑布般浇下。秦明抱着两人滚向墙角时,火苗已舔舐到脚尖,张恪安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手里挥舞着张恪勤的入狱日记:“哥哥说过,最完美的终章要有主角的献祭!你们听,观众在鼓掌——”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中,秦明突然想起VIp座位下的五线谱。他抓起刘水良的手,在灰烬里画出音符对应的字母:Z.A.L.I.E——连起来是“Z安在说谎”(Z An is lying),而“lie”在德语中是“死亡”的词根。
“他想和我们同归于尽!”林当踢开堵住排水口的杂物,污水混合着汽油流向地漏。秦明突然福至心灵,抓起灭火器砸向墙面的消防栓,水柱喷涌而出的瞬间,他看到张恪安惊恐的脸——密道墙面是石膏板砌成的,遇水会迅速软化。
“跟我来!”秦明用解剖刀划开软化的石膏,露出后面的红砖结构。刘水良突然发力,用肩膀撞开砖块,新鲜空气夹杂着雨水灌了进来——他们竟打通了通往剧场外的下水道。
当三人浑身湿透地爬出井口时,安可剧场的穹顶正在暴雨中坍塌。张恪安被消防队员从二楼救出,他死死攥着张恪勤的日记,脸上的油彩被雨水冲成诡异的蓝色泪痕,嘴里喃喃自语:“哥哥说......安可是观众给主角的第二次机会......”
凌晨三点的市局审讯室,张恪安对着精神鉴定报告狂笑不止:“你们以为抓住我就结束了?哥哥的剧本里,永远有备用的主演!”他突然凑近单向玻璃,“秦法医,你说我的脸谱该涂成什么颜色?是代表疯子的金色,还是代表导演的黑色?”
法医室的灯光下,秦明播放着从火场抢救出的录音带。张恪勤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安,如果你听到这段录音,说明哥哥已经失败了。但记住,审判永远不会落幕......在你之后,还有无数个‘审判者’会接过剧本......”录音戛然而止,剩下的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像极了戏剧谢幕后的空场。
刘水良在拘留所里收到份包裹,里面是张恪安送的靛蓝色脸谱。面具内侧用刀刻着:“配角的使命,是让主角的光芒更耀眼。”他将面具浸在水桶里,看着油彩慢慢融化,露出底下张恪勤的照片——照片上,张恪勤的脸被划得面目全非,唯有眼睛处留着两个洞,像在凝视着某个看不见的舞台。
暴雨停歇时,秦明站在安可剧场的废墟前。推土机正在清理瓦砾,阳光穿过钢架的缝隙,在他脚边投出个菱形的光斑,形状很像戏剧舞台的追光灯。林当递来热可可,杯身上印着省话剧团的新logo:“听说他们要把这里改造成露天剧场,首场演出是《哈姆雷特》。”
秦明望着远处的云朵,想起张恪安被捕前的话。他知道,犯罪的戏剧永远不会真正落幕,但作为法医,他能做的就是成为永远亮着的聚光灯,让每个藏在暗角的真相,都无处遁形。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条未知号码的短信:“秦法医,下一场戏的幕布已经升起。猜猜看,这次的主角会是谁?”发件人署名是“Z.q”,末尾的笑脸符号被画成了骷髅头。
他将短信删除,指尖抚过口袋里的剧院徽章。徽章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细小的刻字:“真相永远是最佳编剧”。远处,消防车的铃声渐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城市清晨的喧嚣——新的一天,正在阳光下徐徐展开,而属于“审判者”的剧本,终将在法律的剧场里,迎来永恒的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