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过后,江霞的语气突然变了,从之前的悲伤变成了一种混合着厌恶和怨恨的情绪。
“其实,我对赵炳森很了解。”她的声音冷冷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鄙夷。
“他这个人色得很,平时在村里就爱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勾搭,要不就是跟流氓争风吃醋被打死了,要么就是骗人家的钱被抓住了,也有可能是嫖娼不给钱被人收拾了!”
她越说越激动,音量也不自觉地提高说道:“赵炳森什么德行我再清楚不过了!结婚这么多年,他就没正儿八经地挣过钱,整天游手好闲,要么跟人打牌赌钱,输了就回家拿我撒气;要么就出去鬼混,把家里的东西偷偷拿去卖了换钱。我真后悔跟他结婚,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他!”
江霞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积压了多年的怨气终于爆发了出来。
“反正啊,他没有好下场,这都是他自己做的!肯定是在浙江闯祸了以后,才会被人给害了的。说真的,赵炳森啊,就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可怜!”
苏晨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没有再反驳。
她想起去浙江时,赵炳森一路上确实不安分,路上一直对自己性骚扰,到了地方又四处沾花惹草,要不是张志军和秦淮仁保护自己,说不定早就被赵炳森这个老流氓给欺负了。这么一想,江霞的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也许真是你说的那样,赵炳森死了呢!”苏晨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
“要是活着的话,就算不回家,也该写一封信或者打一通电话啊!就算赵炳森再混,也是有家庭有老婆的人啊,难道就一点都不挂念家里吗?”
江霞听到这话,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点了点头,泪水却又一次涌了上来,哭着说道:“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么久不回来,也不来个消息,不是死了还能是啥?我决定了,下周就给赵炳森办丧事,找个先生选个日子,在村里搭个灵棚,让亲戚们都来送送他。希望他下辈子投个好胎,当个好人,别再像这辈子这样浑浑噩噩的了。”
江霞看着苏晨,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说道:“所以,我为赵炳森办丧事,你们有空就来送送他吧。也希望,赵炳森能够安息了,别再让家里人操心了。”
苏晨看着江霞通红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心里颇受感动。
明明赵炳森待她那么不好,她却还愿意为他操办后事,甚至还惦记着通知他们这些“老朋友”。
“江霞啊,你真是善良。”
苏晨由衷地说道:“可惜,嫁错人了。要是赵炳森能有你一半懂事,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江霞苦涩地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市场里来来往往的人群,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疲惫。
苏晨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也跟着沉甸甸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只能默默地拿起水壶,又给她倒了杯热水递了过去。
江霞指尖攥着衣角,布料被捏出几道深深的褶皱,眼眶还带着未褪去的红,可话里的语气却透着几分刻意的平静,只是那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心底的波澜。
敏感又害怕的江霞望着苏晨,沉默了几秒,终究还是把那句藏在心里、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违心的话说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毕竟,我跟赵炳森夫妻一场,就算以前有再多纠葛,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给他办一下丧事的。”
说到这儿,江霞的表情突然有点不自然了,她的样子似乎在掩饰什么,又很快收回目光,看向苏晨,语气里多了几分恳求,慢慢说道:“所以,苏晨啊,我今天来,就是把这事儿通知到你。麻烦你也跟秦淮仁打一声招呼,再怎么说,你们俩跟他也是朋友,对吧?我真的希望,到时候啊,你们两个人能作为他的好朋友,再来送他最后一程,你说呢?”
江霞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了反复斟酌,可那刻意的恳切,反而让空气里多了一丝微妙的不自在。
苏晨看着江霞这副模样,心里虽有几分疑惑。
毕竟之前赵炳森与他们的交集并不算深,甚至偶有摩擦,可此刻面对人家家属的请求,又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苏晨不好意思拒绝善良的江霞,只能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语气诚恳地对着江霞说道:“那好,你放心,我一定会跟秦淮仁说的,明天我们俩肯定会去的。”
没有多余的追问,只一句简单的承诺,却让江霞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了些许。
听到苏晨如此准确又干脆地答复,江霞连忙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没怎么到达眼底。
江霞好像害怕苏晨反悔,又连忙说道:“那好吧,真是太谢谢你了苏晨,我打心底里感激你。就是明天中午,我们就在家里给赵炳森办丧事,地方你知道的,你们可千万记得要来啊!”
江霞正在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像是有什么急事在催促。
“我还有事情要去忙,得赶紧准备明天的东西,那么,我就先走了。你们都是好人,心地善良,一定会有好报的。”
说完,她又匆匆嘱咐了一句“明天见”,便转身快步离开了,脚步有些急促,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一般。
苏晨看着江霞远去的背影,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心里的疑惑不仅没消散,反而更重了些。
苏晨总觉得江霞今天的举动有些反常,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摇了摇头,苏晨又想着先把事情告诉秦淮仁再说,便转身离开了摊位走到了市场尽头的那个连着公用电话的小商店,拿起了那部老旧的电话机,机身有些磨损,按键上的数字也模糊了几分,却是他和秦淮仁平日里联系的重要工具。
苏晨拨通了秦淮仁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喂”的一声,带着几分熟悉的沉稳。
苏晨没有绕圈子,直接把江霞来找她、邀请他们去参加赵炳森丧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连江霞当时的语气和神态都尽量细致地描述了一遍。
得知消息的秦淮仁,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不过两秒,便二话没说,声音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行,我知道了,明天咱们俩一起去,到时候我提前过去找你,咱们一块去赵炳森家。”
秦淮仁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一般。
挂了电话,秦淮仁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发出“哒哒”的轻响。
屋内只开了一盏小灯,光线昏暗,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也让他脸上的神情多了几分深邃。他没有回家,而是起身走到床边,兀自一个人躺了下来,双眼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却开始了翻涌的“头脑风暴”,无数的念头像是乱麻一样交织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自从秦淮仁重活一世,彻底摆脱了上一辈子的轨迹,开启属于自己的全新人生后,他才算真正把人生给活明白了。
上一辈子,他过得有多惨,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家境贫寒,父母逼自己当赘婿,听了父母的话,当了赘婿,也成了一个煤矿工人,可惜的是,自己却因为一次矿难成了废人。最后,他被扫地出门,最后,在满是霉味的养老院里了却残生。
所以,当老天爷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从一开始就坚定地拒绝了命运原本的安排,决心要靠自己的双手改变人生。
最初,他没什么本钱,就从一个小小的烧烤摊起步。
每天天不亮就去市场采购新鲜的食材,晚上守着烧烤摊到深夜,烟熏火燎的日子虽然辛苦,可看着手里慢慢积攒起来的钱,他心里满是踏实。
靠着烧烤摊,他攒下了第一笔初始资金。而后,他又想起上一辈子村里人的困境,便带着村里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一起搞起了温室大棚。
一开始,大家心里都没底,怕赔了钱,是秦淮仁一次次给大家打气,还自己掏钱去外地学习种植技术,手把手教大家怎么打理大棚。
功夫不负有心人,温室大棚终于成功了,不仅让他们几个人赚了钱,还带动了全村人一起参与进来,让全村人都赚到了改变生活的第一笔钱。
可即便日子渐渐好了起来,秦淮仁也一直没有完全脱离上一辈子的记忆。
那些痛苦的经历、失败的教训,都成了他这辈子前进的警示。
但他心里始终藏着一个大学梦想,上一辈子,因为家境贫困,他在父亲秦延良的安排下,把上大学的机会给了弟弟秦淮义,自己却没能走进大学校园,成了他一辈子的遗憾。
也就在他屡屡碰壁的时候,他生命中的贵人出现了。
那位贵人欣赏他的踏实和韧劲,不仅帮他解决了上学的难题,还为他提供了不少帮助。正是靠着这个上大学的机会,秦淮仁得以留在了省城。
在大学里,他一边努力学习知识,一边抓住各种机会积累经验,毕业后没多久,就靠着自己的能力在省城稳稳地立足了,甚至在九十年代初期,就成了人人艳羡的百万富翁。
那时候的他,以为自己终于彻底摆脱了上一辈子的阴影,能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