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心如死灰
白于简深知师父心意已决，那神情、那言辞，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此刻再多说什么，也不过是徒劳无功，只会徒增烦恼罢了。他满心忧虑，眉头紧锁，脚步也显得格外沉重，一步一步缓缓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
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下来了，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将整个世界都包裹其中。月光洒在地上，像是铺上了一层银霜。李自霄正乖巧地坐在门口的一张小凳子上等待阿爸，他的小身子坐得笔直，眼睛时不时地朝阿爸回来的方向望去，眼神里满是期待。看到阿爸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忙迈开小短腿，像一只欢快的小鹿一般，蹦蹦跳跳地向阿爸奔过去。
白于简瞧见儿子跑过来，赶紧加快了脚步，快步上前，伸出那双宽厚而温暖的大手，稳稳地将孩子抱了起来。李自霄双手搂住阿爸的脖子，小脑袋紧紧地贴在阿爸的肩膀上，嘴里急切地问道:“阿爸，没找到阿妈么？阿妈去哪了？”他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又带着一丝小小的担忧。
白于简听着儿子的话，心里一阵酸楚，他勉强朝儿子挤出一个笑脸来，那笑容显得有些僵硬和苦涩。他轻声说道：“阿妈出去执行任务去了。我们要有好一阵子见不到阿妈了。”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不想让儿子察觉到自己内心的痛苦。
李自霄听到阿爸这样说，粉嫩的小脸上满是不解，他忽闪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疑惑地问道：“可是，阿爸，以前阿妈无论上哪去，不都是跟我们一起去的吗？”他的小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努力思考着这个问题。
是啊，以前他们这“一家三口”可是形影不离的，就像三颗紧紧相连的星星，无论去哪里，都一同前往。那时候，他们一起走过青山绿水，一起风餐露宿，留下了无数美好的回忆。可惜现在，师妹也许是为了避嫌，出门竟然都不让他知道了。
想到这里，白于简心里闪过一丝失落，那失落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经历过那场生死劫难后，他的内心已经千疮百孔，有些心灰意冷，甚至有了出家当和尚的念头。他觉得这世间的纷纷扰扰都与他无关了，他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远离尘世的喧嚣。可是，当他看到这个可爱的孩子，看到他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听到他那清脆的笑声时，他又心软了。他想尽可能多地陪伴一下这个孩子，给孩子更多的温暖和关爱。他打算一直陪到九王爷和王妃来将他接回长安为止。
在今晚，他听到师父说有人要找他报仇时，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坐在床边，双手托着下巴，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的月光，终于打定了主意。等孩子平安回到长安后，他就去找座偏僻的山峰，自己独居。他不想连累任何人，不想让那些无辜的人因为他而受到伤害。那些仇家若有本事找到他的话，就跟他们打，打赢了就多活几日，继续在这世间感受那一丝微弱的温暖；打输了大不了一死，也算是解脱了。
伺候好孩子睡下后，白于简轻轻地为孩子掖了掖被子，看着孩子那熟睡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然后，他缓缓地走到自己床边，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屋顶，思来想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活着，还要去隐居。现在想想那种日子，活着跟死去有什么区别呢？他真的能做到无爱无恨，无怨无悔吗？
这段时间，每每想起他所做过的一切，很多事他是后悔的。他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珍惜那些美好的时光。但是又一想到，若是能重来一次，恐怕他还是会那样做，因为那就是他的性格，他的本性。他生长的那个环境造就了他这阴冷孤僻的性格。于是，他又觉得自己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活在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多大意义，不如早点死去的好。那无尽的痛苦和迷茫，如同潮水一般，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白于简满心绝望，脑海中闪过死亡念头的那一刻，他的思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拉扯，不由自主地，李自霄那阳光灿烂且可爱至极的笑脸，如同春日里穿透云层的第一缕阳光，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那张笑脸，洋溢着纯真与无邪，每一个弧度都仿佛带着治愈人心的魔力。
这时，白于简微微一怔，似乎才在这一瞬间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为何始终缺乏勇气去结束自己的生命。答案如此清晰，他在深深留恋着这个孩子啊！这个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就像黑暗世界里的一盏明灯。平日里，李自霄总会用他稚嫩的小手，紧紧拉住白于简的衣角，用那清脆悦耳的声音说着温暖人心的话语；在白于简心情低落时，他会像个小大人一样，努力做出各种搞怪的动作，只为博他一笑。正是这个孩子，总是能给他带来无尽的温暖和希望，让他对这个原本充满痛苦和绝望的世界，产生了丝丝眷恋，心中满是不舍，根本舍不得就这样离去。
然而，现实却如同冰冷的寒风，无情地吹打着白于简的幻想。他心里清楚，孩子终归是要回到他亲生父母身边去的。到那时，曾经围绕在身边的那一点点温暖与慰藉都将消失殆尽，他将真正变得一无所有，再次陷入那无尽的黑暗与孤独之中。
一想到自己最终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白于简的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眼神中满是落寞与无奈。而在这黯然神伤之际，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福云镇上的那些产业。那些产业，是他多年来在这世间打拼留下的痕迹，承载着他曾经的荣耀与梦想。突然，他的眼睛微微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对了，他不是曾说过要认绿姝做亲妹妹的吗？
此刻，他的心中满是期盼，但愿宫佩婋这次能够顺利地将绿姝从困境中救出，并且平平安安地将她带回来。等绿姝回来后，他就将自己在福云镇上的那些产业，全部作为嫁妆送给她。那些产业，有热闹繁华的商铺，有宁静雅致的客栈，还有肥沃丰饶的田地。他希望这些能够让绿姝的生活过得安稳富足。
想到绿姝，那个千里迢迢奔他而来的绿姝，白于简的心中泛起层层涟漪，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叹息。在他的印象中，绿姝就像一朵纯洁无瑕的白莲，清新脱俗。她的眼中总是闪烁着灵动的光芒，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可是，白于简却觉得自己就像一滩浑浊的污水，配不上那朵纯洁的白莲。他深知，绿姝也许只是喜欢他英俊的外表，被他这副看似潇洒的皮囊所吸引。如果让她知道自己这些年所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些在黑暗中犯下的罪孽，恐怕绿姝会在一气之下，亲手杀了他。
他太复杂了，复杂到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内心；而绿姝太单纯了，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他觉得自己根本就配不上那个清纯可爱的姑娘，甚至觉得自己根本就不配得到任何女孩子的爱。他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在渴望被爱。可是他得到的，也许只有那个孩子的爱。只有孩子对他的爱是纯真的，温暖的。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宫佩婋和杨逸能够为他保密，不让更多的人知道他的秘密。他害怕，害怕自己的秘密一旦被公之于众，绿姝那清澈的眼中会充满厌恶和恐惧，害怕自己仅存的那一点点美好幻想也会被彻底打破。
想着绿姝，白于简的思绪又不由自主地飘到了那几个小师妹身上。杨十九和杨二十看他的眼神，跟绿姝的如出一辙，那眼神中满是崇拜与爱慕。白于简想到那几个傻乎乎的师妹，不禁在心里苦笑起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像他这样一个可以说无恶不作的坏人，平日里甚至连话都不跟她们多说两句。
从福云镇回来后，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整个百香谷里传开了。大家都知晓了他跟宫佩婋仅仅是假扮夫妻这一事儿。当时他和宫佩婋考虑得很周全，他们觉得孩子心思单纯，这事儿要是被孩子知道了，怕对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就要求大家先瞒着孩子。
那杨十九和杨二十也许早就对他芳心暗许，如今得知他和宫佩婋并非真正的夫妻，心里就像燃起了一团火，更加坚定了要追求他的想法。她们各自怀着自己的小心思，杨十九找来最好的布料，一针一线地缝着鞋垫。她的眼神专注而深情，每缝一针都仿佛把自己的心意缝了进去。杨二十则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精心挑选食材，按照传统的手艺制作着小点心。那点心在锅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就像她们对他的爱意一样，愈发浓烈。
做好了鞋垫和点心，她们怀揣着满满的期待，蹦蹦跳跳地去找他，将那些东西送给他，他总是冷冰冰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他轻轻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却又不容拒绝：“不用了，你们拿回去吧。”每次都是这样，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们的心意。可即便如此，杨十九和杨二十并没有因此而气馁。她们依旧每天都盼着能见到他，依旧费尽心思地准备着讨好他的东西。
他看着她们一次次满怀期待而来，又一次次失落而归，心里满是困惑。他常常一个人默默地思考，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她们如此喜欢。他既没有非凡的武艺，也没有万贯的家财，性格也不好。想来想去，他觉得她们也无非是喜欢他这副漂亮的皮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