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剑和白眉老头,如同两尊望眼欲穿的石雕,已经不知伫立了多久。
当看到那从混沌雾气中并肩走出的两道身影。
尤其是青玲珑怀中那一抹代表着新生命的襁褓色彩时。
青剑那如同鹰隼般锐利,布满血丝的眼眸,瞬间瞪得滚圆。
他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剧烈地晃了一下。
下意识地向前踉跄一步,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仿佛不这样,那颗狂跳的心脏就要破膛而出。
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只有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嘶……”
白眉老头倒抽一口凉气。
手中的朱红大酒葫芦,哐当一声掉在坚硬的岩石上,滚了几圈。
他张大了嘴巴,浓密的白眉胡子,都惊得翘了起来。
浑浊的小眼睛,死死盯着青玲珑怀中的襁褓。
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一种“老子是不是喝多了出现幻觉”的茫然。
秦雪儿跟在后面,小手紧紧抓着白眉老头的袍角,当看到青玲珑和她怀里的小小婴儿时,小嘴瞬间张成了o型,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惊喜和好奇。
“玲珑……丫头……这……这……”
青剑的声音,终于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嘶哑、颤抖,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狂喜。
青玲珑抱着女儿,走到青剑面前。
看着父亲,那瞬间苍老了许多,布满血丝的眼眸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清冷的眼底,也泛起一丝水光。
她将怀中熟睡的女儿,轻轻往前送了送。
“爹,”
青玲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无比清晰,“这是您的……外孙女。”
青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那襁褓中熟睡的小脸上。
他颤抖着,如同触碰稀世珍宝般,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近乎笨拙地从青玲珑怀中,接过了那个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小生命。
当那温软带着奶香的小小身体,落入他臂弯的刹那,这位以暴烈脾气闻名青丘的妖王,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滚烫的豆大泪珠,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他通红的眼眶中汹涌而出。
顺着他刀削斧凿般的刚硬面庞滚落,砸在婴儿娇嫩的襁褓上。
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外孙女。
高大的身躯佝偻下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喉咙里发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所有的无能为力的痛苦,在这一刻,都被怀中这鲜活的小生命彻底冲刷融化。
只剩下几乎要将灵魂撑裂的狂喜。
“好……好……好啊……哈哈哈……”
白眉老头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猛地一拍大腿,捡起地上的酒葫芦。
也不管脏不脏,狠狠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气喷出,他咧开嘴,露出缺了几颗牙的笑容。
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由衷的欣慰和激动。
他和青剑终于完全释然,他们担心的暗疾并没有一点点,全须全尾一点都不少。
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换之一种泛着灵魂深处的狂喜。
“在混沌坟场里出生,!玲珑丫头,姜啸,你们俩给老家伙我长了八辈子的脸。”
“哈哈哈哈……青丘有后,青丘有后了啊……”
他畅快的大笑声,在归墟眼死寂的上空回荡,冲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秦雪儿也终于敢跑上前,垫着脚尖。
好奇又惊喜地看着青剑爷爷怀里熟睡的小婴儿,小脸上满是纯真的笑容。
青玲珑依偎在姜啸身边,看着青剑抱着女儿老泪纵横,看着白眉老头开怀大笑,看着秦雪儿纯真的笑脸,她微微侧头,将脸颊轻轻靠在姜啸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力量。
怀中空了,但心却被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圆满填满。
经历了这次生死,她对青剑的成见再也不见了。
姜啸伸出手臂,环住妻子的肩膀,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低头看着妻子略显苍白却带着满足笑意的侧脸,又看向岳父怀中那个沉睡的小小生命。
沉渊死气,青铜碎片,魔纹轮廓……
所有的阴霾与威胁,在这一刻都被这份失而复得的圆满暂时驱散了。
青丘的朝阳,仿佛穿透了混沌的阻隔,第一次真正地照在了这片,刚刚经历了生死与奇迹的土地上。
新生的啼哭,破开了混沌,也迎来了破晓。
青丘的日子,如同被新生的露珠洗过,清亮温润。
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不真实宁静。
主峰向阳的山坡上,一座雅致的竹楼,倚着苍翠的灵竹林而建。
这是青剑特意为女儿一家腾出来的居所。
远离喧嚣宫阙,推窗便是云雾缭绕的群山和流淌的淡青色灵雾。
竹楼前的空地上,铺着晒得松软的厚厚灵草蒲团。
此刻,蒲团上正上演着一场严酷的较量。
“嘿,好大侄女,看招。”
阳神一号的光影,缩成拳头大小,像个不安分的萤火虫,在熟睡的小婴儿青丘,上方几寸处,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快速闪动,光影边缘还模拟出各种夸张扭曲的鬼脸。
蒲团中央,穿着柔软小袄的青丘小婴儿,正努力地昂着小脑袋。
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努力追逐着那个飘忽的光点。
小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粉嫩的小手在空中笨拙地挥舞着,试图抓住那团调皮的光。
“左边,左边,哎呦笨死了!又没抓住。”
大老黑插在旁边的剑架里。
剑魂的意念,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宠溺,嗡鸣声像是在摇头叹气。
“你行你上啊,黑泥鳅,站着说话不腰疼。”
阳神一号光影一闪,挑衅地在大老黑剑柄上蹦跶了一下。
“滚蛋,别吵着我好大侄女睡觉。”
大老黑剑身一震。
一道混沌气劲弹出,精准地把阳神一号的光影啪地,弹飞到旁边的竹叶上挂着。
晃晃悠悠的。
“老男人,管管你的破剑,它欺负人。”
阳神一号的光影,委屈巴巴地朝竹楼方向哭诉。
竹楼敞开的轩窗边,姜啸斜倚着窗框,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青丘灵茶。
他看着蒲团上女儿追光,两个活宝拌嘴的日常,嘴角噙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放松的笑意。
阳光透过竹叶缝隙洒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连日来的疲惫和沉渊残留的戾气,似乎都被这山间的清风和眼前的温馨悄然抚平。
青玲珑坐在他身侧不远处的竹榻上。
正低头专注地缝制一件月白色的婴儿肚兜。
针脚细密匀称,用的是青丘特产的月光蚕丝,柔软亲肤,流转着淡淡的月华。
她眉眼低垂,神情宁静。
偶尔抬眸看一眼蒲团上咿咿呀呀的女儿,眼底便漾开一圈柔和的涟漪。
那份清冷疏离,在为人母后,化作了沉静的温柔。
秦雪儿盘腿坐在蒲团旁边,手里拿着一根翠绿的灵草茎,小心翼翼地逗弄着青丘挥舞的小手,小脸上是纯粹的开心。
青蕾则远远地站在竹林边缘,低着头,机械地擦拭着竹楼的栏杆,眼神着有着欢乐。
必定她的身份可是一个丫鬟,而且还勒令不许太靠近小青丘。
她曾经给青玲珑下药的事情,以及在凤羽城是个杀手的身份都暴露了。
虽然姜啸无所谓,但是青剑和白眉老头很在意,姜啸和青玲珑只得暂时屈从。
“玲珑。”
姜啸啜了一口温热的灵茶。
目光落在妻子手中那件精巧的肚兜上,声音中带着懒洋洋的暖意。
“这针线活儿,什么时候学的?以前可没见你拿过针。”
记忆中,青丘妖王的大公主,素来是清冷孤高,一剑霜寒。
青玲珑头也没抬,指尖灵巧地翻动着丝线,声音平静无波。
“以前不需要。”
她顿了顿,补充道,“也不想学,现在……”
她抬眸,目光落在蒲团上,那个正努力想翻身去够一片飘落竹叶的小小身影上。
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现在,想学了。”
简单的话语,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姜啸心头一暖,看着妻子专注的侧脸,只觉得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沉渊的生死搏杀,天机阁的权谋纷扰,那青铜碎片上的冰冷魔纹……
都仿佛成了遥远而模糊的噩梦。
“爹,爹……”
蒲团上传来青丘含糊不清,却异常响亮的呼唤。
小青丘终于成功翻了个身。
仰着小脸,朝着姜啸的方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
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渴望。
小青丘在来到青丘三天后就能咿呀地说话了,惊得青剑和白眉老头以为天人。
就连大老黑和阳神一号也懵了,出生三天能说话,这简直匪夷所思,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为了纪念,也为了弥补缺憾,姜啸他们直接起了前世的名字,就以青丘命名。
正中青剑下怀,也是他所期待的名字。
只不过他的意思却带有点自私,他想让姜啸始终都记住青丘,好好照顾青玲珑。
根据他的状况,如果不能修行不能突破,最多也就是顶多再活个三五十年,他需要为青玲珑需要为青丘找个好靠山,而姜啸就是最好的靠山,修为高深天赋异禀,对青玲珑还专情。
“爹爹……”
小青丘又来了一句。
“哎,爹看见了!”
姜啸脸上的笑意,瞬间放大。
放下茶杯,几步跨到蒲团边,俯身将那个散发着奶香的小小身体捞进怀里。
小青丘立刻咯咯地笑起来,小手胡乱拍打着姜啸的下巴,小脚丫在他臂弯里有力地蹬踹。
“乖女儿,想爹了?”
姜啸抱着女儿,笨拙地学着青玲珑的样子,轻轻摇晃。
粗粝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女儿娇嫩的脸蛋,心软得一塌糊涂。
那充满生机的身体抱在怀里,是任何力量都无法比拟的慰藉。
青玲珑放下针线,走过来,从姜啸怀里自然地接过女儿,动作轻柔而熟练。
她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女儿的小脸,惹得小家伙又是一阵咯咯的笑。
一家三口依偎在蒲团上,阳光暖暖地照着,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