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谷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他望向王崇勋,心中暗自琢磨:这位王公子脑袋里究竟想的什么,竟会选择在此等场合吐露此番言语?但转念一想,即便其父王相权势熏天,却也未曾为子谋得一官半职,这背后,怕是藏着不为人知的苦衷吧。
于是,李谷看着龙椅上的郭威,双手抱拳,语态恭敬中带着几分诚恳:“非是我李谷擅自揣度,实则一切需依大周律法为纲,秉承陛下圣意而行。”
郭威轻轻颔首,那双眸子锐利如鹰,冷静地扫视着殿内众人,仿佛能洞察人心。王峻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紫袍之下,双手紧握成拳,额角的青筋如同蚯蚓般暴突,跳动不息。符昭信嘴唇微启,却又似被无形之力扼住,最终只是胆怯地往后缩了半步,未敢再言。
“来人!”
郭威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仿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吩咐道:“将那两名诬告杨直学士之人拿下,这十箱金条,乃是杨直学士为解救受灾百姓所筹集,岂容他们如此肆无忌惮地企图私吞?”
话音未落,李重进已带着一队禁军如猛虎下山般汹涌而入,他们训练有素,动作迅速而果断。王崇勋与符昭信二人面色惨白,如同死人一般,被禁军毫不留情地押解着,踉跄后退,直至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王峻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慌忙跪伏于地,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陛下,微臣斗胆以为,此事背后尚有诸多疑云未散。若贸然将其压制,只怕……于情于理皆有不妥,更恐有违我大周律法之公正严明!”
郭威轻轻瞥了王峻一眼,心中似有千斤重担,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王兄,是是非非,真真假假,便交由弘文馆的李昉去细细审问吧。朕近日览其呈上的关于轻刑之议的奏章,此人才情兼备,实为难得!”
王峻此刻心中涌动着难以名状的痛楚,他欲言又止,还想再为自己儿子求得一丝宽宥。然而,郭威那双仿佛早已洞察一切的眸子轻轻一扫内侍,内侍即刻心神领会,高声宣布:“退朝!”
今日的朝会,竟恍若一场荒诞戏码,众大臣或窃窃私语,或摇头叹息,纷纷从崇元殿那深沉的殿堂中缓步而出。正当杨骏也欲随着人流离去,一只脚已跨出门槛之际,那内侍的声音却如惊雷般在他耳畔炸响:“杨直学士,陛下请您留步!”
杨骏闻言,手指不由自主地指向自己,一脸愕然:“大人,您是在唤我吗?”
内侍闻言,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浅笑,轻声道:“这偌大的殿堂之中,莫非还能寻出第二个杨直学士来?”
此时,王峻已步至殿门之外,耳畔隐约传来内侍的话语。他原本已打算转身步入内宫,私下向郭威陈情缘由,却在这一刻,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向宫外,只留下一道孤寂而落寞的背影……
……
皇城后苑内!
杨骏在内侍的轻声引领下,步伐悠然地走近。一侧的荷池中,最后一抹莲蓬慵懒地倚靠在斑驳的青石旁,其细弱的茎干缠绕着一抹褪色的红绸,那是中秋夜宴时,人们虔诚系上的祈福之带,如今在风中轻轻摇曳,诉说着往昔的祈愿。池面铺展着点点绛色的浮萍,宛如一幅随意挥洒的水墨,其间,本是西府海棠遗落的残瓣,被池中嬉戏的锦鲤不经意间搅碎,与几片菱叶枯黄的倒影交织在一起,平添了几分秋日的萧瑟。
六角亭内,朱红的漆柱上新绕上了生机勃勃的茱萸藤,叶尖犹挂着晶莹的晨露,闪烁着微光。栏杆的凹槽深处,凝固的烛泪已化作一串串琥珀色的珠链,其中一粒还巧妙地黏附着半片金箔纸,金箔之上,“千秋万岁”的字样若隐若现,似乎在低语着岁月静好与长久的祝愿。
绕过错落有致的太湖石,东篱之下,甘菊犹如半亩金色的波澜轻轻摇曳,细碎的花瓣上,霜珠晶莹剔透,宛如晨露轻舞,散发出一缕混合着龙脑香的清新凉意,沁人心脾。花畦旁,一位梳着双鬟的小宫女静静蹲着,手中银剪灵巧地剔除那些凋零的花梗,她的竹篮内,底部铺展着一块来自宣州的贡品锦帕,其上点缀着几颗青涩未熟的柑橘,为这秋日景象添了几分生动与期待。
转至北墙根,一棵枣树沉甸甸地挂满了果实,枝条几乎触地,熟透的红枣不时跌落至坚实的夯土路上,被巡路的禁军将士皮靴踏碎,暗红色的汁水悄然渗出……
行至亭畔,郭威的身影已然静静伫立,仿佛已等候多时。内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随后悄无声息地退至一旁。杨骏见状,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声音中带着一丝匆忙与敬畏:“微臣杨骏,拜见陛下!”
郭威轻轻颔首,目光温和却深邃,他轻轻抬手,示意杨骏起身:“免礼起来吧,可知朕为何特意召你前来?”
此刻,亭中静谧,唯余风声轻拂,杨骏缓缓直起身形,目光深沉地望向郭威,缓缓言道:“陛下急召微臣至此,想必仍是为朝堂之上的纷扰所扰,莫非陛下心中已有定论,欲使此事就此平息?”
郭威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语态轻松:“朕可未曾此言,此乃爱卿自行揣测罢了!”
杨骏闻言,不禁轻叹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陛下明鉴,微臣自知,仅凭这桩微不足道的小事,便想让王峻父子束手就擒,无疑是痴人说梦。然而,微臣斗胆以为,即便是雁过留声,鸿毛亦有所得,此番行动,即便不能尽如人意,微臣也总得争取些微益处,方不负陛下厚望。”
“好,说的好,雁过留声,鸿毛亦有所得,不过,怎的感觉你说出这话时,不似一个大臣,倒跟个土匪一般无二呢!”
杨骏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低声道:“陛下明鉴,与儒雅之士相交,自当温文尔雅,循规蹈矩;而面对那些行事不羁、心似流氓的同僚,若不施展些‘土匪’手段,又如何能对症下药,以奇制胜呢?”
杨骏这话倒是有种话糙理不糙的感觉,郭威起于行伍之间,这些话倒是对他的口味,郭威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道:“嗯,说得不错,那王峻儿子的事情,就让他赔十箱金条,让他长个教训!”
“陛下明鉴,眼下的局势看似我们占着上风,但回去之后,他们细想之下就漏洞百出,若是趁热打铁,对我们来说,不失为一桩好事!”
郭威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笑声道:“杨卿家,此事朕可一概不知啊,朕只知道,你答应朕,给国库入账十箱金条,此事可不能耍赖啊!”
杨骏:……这郭威,怎么比自己还不要脸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