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庭院中的梧桐叶已染上几分萧瑟的金黄。自遣出那名死士携密信北上,已过去了不短的时日。徐州的天空下,日子仿佛流水般不疾不徐地淌过,军政事务依旧繁忙,我每日批阅文书,调度粮秣,安抚民心,与糜竺、孙乾等同僚商议州务,一切显得井然有序,波澜不惊。
然而,在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之下,我的心,却始终有一角,牢牢地系在遥远的北方——官渡。
来自前线的战报,如同断断续续的雨点,隔三差五地送抵徐州。袁绍势大,兵精粮足,营垒连绵数十里,气势煊赫;曹操则据险而守,韧性十足,调度有方。双方在官渡一线反复拉锯,互有攻守,小规模的冲突不断,偶有斩获,却都未能动摇战局的根本。探马的回报里,充斥着“对峙”、“胶着”、“僵持”之类的字眼。
每一次接到新的战报,我都会屏退左右,独自在书房内细细研读。不仅仅是关注双方兵力的增减、将领的伤亡,更试图从那冰冷的文字和粗略的地图标注中,捕捉一丝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
那封密信……它是否已经安然越过了重重封锁线,抵达了曹营?
送信任那人,是我精心挑选的死士,武艺、机智、忠诚皆是上上之选。但我深知,从徐州潜行至官渡曹营,路途艰险,变数重重,袁军的斥候、巡逻如同密网般撒开,稍有不慎,便是身死信毁的下场。他,成功了吗?
即便信已送达,曹操……那位雄猜之主,会相信吗?
一封来历不明的密信,直指对手的粮草命脉——乌巢。这等天大的“馅饼”,对于生性多疑的曹孟德而言,会不会首先怀疑是袁绍,或是其他什么势力(比如我,或者主公)设下的圈套?他会不会将其束之高阁,付之一笑?还是会暗中验证,谨慎行事?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书案,目光穿透窗棂,投向阴沉的北方天际。那里,正上演着决定天下走向的大戏,而我投下的一枚看似微不足道的棋子,是否能够撬动那沉重的战局天平?
我无法得知确切的消息。为了确保计划的绝对隐秘,我切断了与那名死士的所有后续联系。他若成功,无需回报;他若失败,我亦无从知晓。我所能做的,唯有等待。
等待,在焦灼中等待。
我仔细分析着每一份战报:曹军的动向是否有异常?是否出现了小股精锐部队的秘密调动?袁军的后勤补给线上,是否出现了不易察觉的混乱或紧张迹象?甚至,袁绍麾下谋士集团内部,是否传出关于粮草安全的争论或提醒?
然而,什么都没有。至少,从这些零散、滞后的官方战报中,我看不出任何决定性的变化。战局依旧如同一潭死水,表面偶有涟漪,深处却不见波澜。
是时机未到?是曹操仍在权衡、验证?还是……我的那步险棋,终究是石沉大海,未能激起半点浪花?
这种不确定性,如同蚁噬,啃啮着我的内心。但我深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镇定。我必须将这份焦虑深藏心底,不能流露出半分异样。在徐州,在主公面前,我仍是那个运筹帷幄、沉稳可靠的陆昭。
主公近来也时常询问官渡战况,言语间不无忧虑。毕竟,曹袁之战的结果,直接关系到他未来是继续呆在徐州,还是另寻出路,甚至是被迫再次流亡。我只能依据现有情报,为主公分析局势,安抚其心,同时加紧巩固徐州的防务,做好应对一切变故的准备。
目光再次望向北方,那里仿佛有一片无形的浓雾笼罩。我知道,在那片浓雾的背后,决定性的力量正在积蓄、碰撞。我的那封密信,或许正悄无声息地流淌在某个关键的节点,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发酵、引爆。
它会成功的,一定会的。袁绍的骄傲,许攸的贪婪与怨愤,曹操的决断……这些都是我计算中的砝码。
现在,我能做的,便是继续处理好徐州的事务,积蓄实力,为主公,也为我自己,争取更多的回旋空间。同时,竖起耳朵,绷紧神经,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一声或许会迟到,但必将响彻中原的……决定性的回音。
官渡的这盘棋,最大的悬念,或许并不在两军对垒的正面战场,而在那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之中。而我,已将赌注押下。接下来,便是耐心与天命的较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