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窗外的风声似乎也带上了北方的寒意,呜咽着掠过新野简陋的城郭。
白日里因曹军南征的确切消息而带来的震动和随之展开的全面备战动员,让整个新野都笼罩在一片紧张忙碌的气氛之中。
府衙的灯火彻夜通明,主公(刘备)与孔明、云长、翼德等人正商议着军务大事,调兵遣将,加固城防,一片临战前的喧嚣。
然而,在我府邸深处,那间绝对隐秘、只有寥寥数人知晓其存在的密室之中,此刻却是一片异样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微光,映照着在座几人凝重的脸庞。
这里,才是真正决定我们这支“独立势力”生死存亡的核心所在。
坐在我对面的,是我最信赖的肱股:
徐庶(元直),我的首席谋士,负责整体战略规划与协调;
貂蝉(锦瑟),玄镜台的执掌者,我的眼睛、耳朵和隐藏在暗影中的利刃;
糜贞(子仲之妹),糜氏商路的实际掌控者,我的钱袋子和后勤大总管。
石秀则如同最忠诚的影子,守在密室之外,隔绝任何可能窥探的目光和耳朵。
这,便是我陆昭在这乱世之中,赖以生存、图谋未来的真正班底。
今夜,我们聚集于此,要商议的,不是如何在即将到来的大战中协助主公建功立业,而是更为残酷,也更为现实的问题——极限生存计划。
一旦局势崩坏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新野失守,主公兵败,甚至……整个刘备集团彻底溃散,我们这支依附其上、却又始终保持着独立性的力量,该如何自保?
如何最大限度地保全我们的核心人员、积累的技术、隐秘的财富,以及最重要的
——活下去,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听起来或许冷酷无情,甚至有些背信弃义。
但身处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尤其是在曹操那泰山压顶般的绝对实力面前,任何一丝侥幸和理想主义都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我必须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为追随我的这些人,保留下最后的火种。
“情况,想必大家都已清楚。”
我率先打破沉默,目光扫过在座的三人,声音低沉而清晰,
“曹操倾国南下,兵锋之盛,远超预料。新野城小兵寡,纵有元直、孔明之智,云长、翼德之勇,恐怕也难当其锋。我们必须正视现实,为最坏的结果,做好万全的准备。”
徐庶微微颔首,面色沉静,眼神中却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锐利:
“主公仁德,士卒用命,孔明先生智计百出,新野尚有一战之力。但诚如子明所言,曹军势大,我军兵力悬殊,若战事不利,或荆州局势骤变(譬如蔡瑁献城投降),我等确需一条万全的退路。”
“锦瑟,”我转向貂蝉,“玄镜台方面,最终的准备情况如何?”
貂蝉清冷的眸子看向我,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在叙述一件寻常之事,但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回主公。玄镜台‘蛰伏’预案已全面激活。各地暗桩均已接到指令,转入静默潜伏或随时准备唤醒状态,视情况而定。
三条核心紧急撤离路线(分别指向江夏、江东、以及更南方的交州方向)已完成最后勘察和沿途接应点部署,确保隐秘与安全。
关键情报(包括我方人员名册、核心据点分布、与各方联络密码等)已制作多份备份,分别藏匿于绝密地点,并设定了在特定条件下自动销毁的机制。至于核心人员……”
她顿了顿,继续道:
“蔡大家(蔡琰)、格物工坊的几位核心匠师及其家属,均已纳入最高优先级的保护序列。一旦新野城破或收到主公指令,将有专人负责,通过预设的秘密通道,第一时间将其安全转移。”
我点了点头,玄镜台的效率和缜密,一如既往地令人放心。
“格物工坊那边呢?”
徐庶代为回答,他近段时间也参与了工坊的管理:
“核心技术资料,包括最新的弩机图纸、震天雷(黑火药)的精确配方、以及几种关键合金的冶炼数据和样品,均已分类打包,随时可以转移。若事不可为,”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已制定了数种彻底销毁方案,绝不容许落入敌手。相关的核心匠师及其家属,撤离序列和路线,已与锦瑟那边对接完毕。”
这是我至今,最大的依仗之一,也是绝对不能暴露的秘密。
这些超越时代的技术,一旦落入曹操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接着,我看向糜贞。
这位外表柔美、内心却无比坚韧果决的女子,此刻眼中闪烁着精明干练的光芒。
“子明放心。”糜贞的声音柔和却充满力量,
“糜氏商路多年积累的秘密资金,大部分已化整为零,通过各处钱庄和隐秘渠道转移、隐藏。
一部分随时可以动用的黄金、珠宝等硬通货,已分批运抵预定地点。
支撑我们核心团队和技术人员撤离及初期生存所需的物资,包括精良药品、部分特制武器(如连弩箭矢)、便携干粮等,已提前分散储存在撤离路线沿途的秘密据点中。
水路所需的快船、陆路所需的健马、以及熟悉地形的可靠向导,均已准备就绪,只待一声令下。”
她的汇报条理清晰,滴水不漏,将商业运作的精髓,完美地融入了这场生死存亡的计划之中。
“崇文馆那边……”我提到了另一个放心不下的人,“文姬的安全,绝不能有任何闪失。重要的典籍……”
“蔡大家那边,锦瑟已安排妥当。”徐庶接口道,
“至于典籍,文姬大家已亲自主持,选取了其中最为珍贵、且不易寻得的孤本善本数十箱,同样纳入了优先转移序列,将由玄镜台的人员负责护送。”
听到这里,我心中稍安。
蔡琰不仅是我重要的精神寄托,更是未来文化传承的关键人物,绝不能有失。
所有的准备工作,似乎都已经到位。
剩下的,就是最终的抉择——一旦新野真的守不住,我们该往哪里去?
我和徐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密室墙壁上悬挂的那副巨大的荆襄及周边地区的舆图上。
“江夏,刘琦处,可为一时之选。”
徐庶指着江夏的位置,“刘琦受我等恩惠,又有对抗蔡瑁之心,或可接纳。但江夏地处下游,易攻难守,且黄祖旧部未必真心归附,并非长久之计。”
“直接入江东?”我皱了皱眉,
“孙权虽有联合抗曹之意,但江东内部亦非铁板一块。我们这支力量过去,身份尴尬,恐遭猜忌,甚至有被吞并之险。”
“更南方的交州……”徐庶沉吟道,“路途遥远,蛮瘴丛生,虽可远离中原纷争,但根基全无,发展艰难,等若流放。”
每一种选择,都意味着不同的风险和未来。
我们反复推演着曹军可能的进攻节奏、荆州内部可能的变化、以及各方势力的反应。
最终,我们制定了数套应急预案,根据不同的触发条件,选择不同的撤离方向和策略。
“记住,”我最后强调,目光依次扫过徐庶、貂蝉、糜贞,
“今夜所议,乃是我等的最高机密,是我们在绝境中求生的最后依仗。此事,绝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包括主公、孔明、云长、翼德……任何人!”
这不是不信任,而是为了保证计划的绝对安全。
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密的风险。
刘备集团有他们的考量和安排,而我,必须有我自己的底牌。
三人都郑重地点头,眼神中充满了理解和决心。
“好了,”我站起身,“各自回去,继续执行明面上的备战任务。暗地里的准备,务必做到万无一失。随时等候我的指令。”
三人起身,向我行礼后,依次悄然离开了密室。
密室中,再次只剩下我一人。
烛火摇曳,将我的影子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孤寂,却又异常坚定。
窗外的风声更紧了,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
这是一场生死棋局。
我不知道最终的结局会是怎样,但至少,我已经为自己,为追随我的这些人,布下了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棋。
无论胜败,我们,都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