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奇兵天降的那一刻,彻底逆转。
但真正决定这场战役胜负的,并不仅仅是老吴那两千奇兵所能造成的直接杀伤。
对于张合这支数万人的大军而言,两千人的损失,不过是九牛一毛。
我真正的杀招,从来都不是物理层面的“斩首”或“破袭”。
而是心理层面的恐惧!
我站在关墙之上,如同一位冷酷的棋手,俯瞰着自己亲手布下的棋局,是如何引发那场足以吞噬一切的雪崩。
雪崩的第一个迹象,是声音的改变。
原本充斥在整个战场上的,是曹军那富有节奏、令人心悸的战鼓声,以及他们整齐划一、气势如虹的喊杀声。
而现在,这些声音被一种全新的、混乱的杂音彻底取代了。
那是从他们后方传来的,
凄厉的惨叫声、兵器杂乱的碰撞声、以及帅帐中军方向传来的,因指挥失灵而变得毫无章法的混乱号令声。
更致命的是,那如同大军心跳一般的战鼓声
——停了!
对于一个正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士兵而言,这比任何敌人的刀剑都更加可怕。
战鼓是命令,是节奏,是勇气之源。
鼓声一停,就像心脏骤停,整个大军的“灵魂”,在这一刻被抽走了!
我看到,那些已经爬上云梯,即将与我军将士短兵相接的曹军锐士,动作明显地一滞。
他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困惑。
他们下意识地回头望去,想要弄清楚,后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们看到了让他们肝胆俱裂的景象。
冲天的火光!
老吴的部队在摧毁了投石机阵地后,毫不犹豫地点燃了那些笨重的器械和堆积如山的草料。
黑色的浓烟夹杂着猩红的火焰,如同数条狰狞的火龙,在曹军大营的腹地,张牙舞爪地升腾而起!
那火光,就是最明确的信号
——后院起火了!大营被袭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军心这座大堤,一旦出现了一丝裂缝,崩溃便会接踵而至。
“我们的粮草被烧了!”
“汉中军杀进大营了!我们被包围了!”
“援军!是陆昭的援军到了!有几万人!”
恐慌,就像一场无形的瘟疫,在曹军阵中以超乎想象的速度疯狂蔓延。
每一个士兵,都在用自己最恐惧的想象,去解读后方那片混乱的景象。
在他们的脑海中,老吴那区区两千人的奇兵,被无限放大成了一支从天而降、无法抵挡的天兵!
他们想不通,在这绝地雄关之前,敌人是如何绕到自己身后的?
这种无法理解的诡异战术,比任何正面强攻都更能摧毁他们的意志!
“撤!快撤啊!”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出了这句绝望的话。
紧接着,第一个士兵,扔掉了手中的兵器,不顾一切地从云梯上滑下,连滚带爬地向着他认为安全的方向逃去。
这个动作,就像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第一百个……
原本如潮水般向前涌动的黑色浪潮,在这一刻,猛然地、毫无征兆地,向后倒卷而去!
兵败,如山倒!
我亲眼目睹了这壮观而又可怖的一幕。
数以万计的士兵,失去了组织,失去了指挥,失去了勇气,变成了一群只知道逃命的惊弓之鸟。
他们互相推搡,互相践踏,为了争抢一条逃生的道路而自相残杀。
蚁附攻城的阵型,瞬间瓦解!
“放箭!擂石!”
我冰冷的声音,在关墙上响起。
早已憋了一肚子火的汉中将士们,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他们不再需要被动地格挡,
而是主动地,将箭矢、滚木、擂石,
如雨点般倾泻向那些已经将脆弱的后背完全暴露给我们的敌人!
这不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成片成片的曹军士兵,倒在了溃逃的路上。
他们的尸体,堆积在阳平关下,成为了这场惨败最真实的注脚。
而我,没有被这巨大的胜利冲昏头脑。我的目光,如鹰隼一般,死死地锁定着一个地方。
那就是张合的“张”字大纛所在之处!
这位河北名将,此刻正处于他一生中最狼狈、最绝望的境地。
他所率领的中军精锐,是他亲自挑选的百战之士。
他们没有像普通士兵那样立刻崩溃,但他们同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他们被死死地钉在了关墙之下。
向后,是已经彻底失控、正在向他们冲撞而来的溃兵洪流。
向前,是突然士气大振,从“缺口”处疯狂反扑出来的我军将士!
孙尚香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如龙,杀得曹军精锐人仰马翻!
他们……进退维谷!
张合本人,还在徒劳地挥舞着佩剑,嘶吼着,企图约束部队,重整阵型。
但他的声音,早已被淹没在山崩海啸般的溃败声中。
他那杆曾经代表着无上权威与荣耀的大纛,
此刻在混乱的战场上,是如此的孤立,如此的醒目,
如同黑夜中的一盏明灯,为我指明了最终的目标!
“元直,”
我转过头,看着身旁同样满脸震撼与喜悦的徐庶,声音却依旧冷静,
“传令下去,不必追击溃兵,那只会浪费我们的体力。”
“主公的意思是?”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伸出手指,指向下方那片最后的、也是最顽固的抵抗区域。
“打开关门,放孙将军的骑兵出去。
我们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我的声音,穿过喧嚣的战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关门打狗,活捉张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