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星号”拖着残破的舰体,如同迁徙中受伤的巨兽,缓慢而坚定地驶向“初诞之茧”。舷窗外,那片被规则风暴扰动的光芒之海区域已被一层朦胧的、不断自我修复的规则屏障隔离,像一道刚刚结痂的伤口,提醒着所有人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
舰桥内,气氛压抑。希望遗民们被暂时安置在更加稳定的舱室,由林秀信任的队员看护。老查理坐镇主控台,监控着飞船每一个不稳定的系统,眉头紧锁。医疗舱里,莫格长老依旧昏迷,那暗红的侵蚀能量如同附骨之疽,缠绕着他破碎的甲壳,与医疗单元的生命维持系统进行着无声的拉锯。
阿娣靠在副指挥椅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只是那清明之中,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决绝。他正在通过那部分受损但尚能运行的“园丁”权限,谨慎地感知着“初诞之茧”内部的情况。
意念的洪流比他离开时更加混乱。
卡洛斯为首的保守派,恐惧于“原生体”的失控和“摇篮意志”展现的绝对力量,强烈要求彻底切割与阿娣等人的联系,甚至有人提出交出莫格(如果他还能活下来的话),以换取“摇篮”的宽恕。
艾尔娅代表的温和派则陷入深深的迷茫,他们既害怕失控的变量,也无法接受回到过去那种完全被掌控的“安宁”。
维克多等技术理性派,则更关注“原生体”爆发出的规则数据和“漏洞”技术的潜在价值,试图从中寻找可控利用的可能,但这无疑是在玩火。
而更多的普通民众,则被这接踵而至的剧变冲击得无所适从,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堡垒内部蔓延。
分裂,猜忌,恐惧……“初诞之茧”内部,正酝酿着一场信任危机风暴。
“他们……不太可能轻易接受我们回去。”老查理看着阿娣凝重的侧脸,忧心忡忡地说,“尤其是带着莫格和那些希望遗民。”
“我们必须回去。”阿娣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分裂意味着灭亡。无论是面对失控的‘原生体’,还是可能再次降临的‘净化’,我们都需要整个联盟的力量。”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而且,我们手上……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他指的是信息。关于“摇篮”本质、关于“原生体”、关于“漏洞”和“逆熵”的、远超议会目前所知的关键信息。这些信息是危险的,但也是谈判的筹码。
“你打算怎么做?”林秀问,她看着阿娣,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星图大厅做出终极选择的“织法者”。
“坦诚。”阿娣缓缓吐出两个字,“有限度的,但有足够分量的坦诚。”
他决定,不再完全隐瞒。他需要争取支持者,需要打破僵局。他将筛选一部分相对不那么致命、但足以颠覆现有认知的信息,作为回归的“见面礼”,也是凝聚人心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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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诞之茧”主港 · 隔离检疫区】
当“逐星号”伤痕累累地驶入港口时,迎接他们的不是欢迎的队伍,而是严阵以待的联盟安全部队,以及一道强大的能量隔离力场。卡洛斯、艾尔娅、维克多等核心代表的投影,面色严肃地出现在力场之外。
“阿娣‘织法者’,”卡洛斯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程式化的冰冷,“鉴于你们此次行动引发的重大规则扰动及潜在风险,根据紧急安全条例,你们及‘逐星号’全体成员需接受全面隔离审查。请解除武装,配合调查。”
气氛瞬间绷紧。
阿娣站在舰桥舷窗前,平静地注视着外面剑拔弩张的阵势。他没有争辩,也没有反抗。
“我们可以接受审查。”他的声音透过通讯频道传出,清晰地回荡在港口区域,“但在那之前,我请求召开紧急全体议会,并申请最高信息保密权限。我有关于我们所有人命运的关键信息,需要向议会披露。”
这话一出,代表们的投影出现了一阵细微的骚动。最高信息保密权限?这意味着信息将仅限于核心议会成员知晓,且内容可能涉及联盟存亡。
“你凭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卡洛斯质疑。
“凭这个。”阿娣抬起手,没有动用任何力量,只是通过“园丁”权限,将一段经过精心筛选和处理的、关于“原生体-Alpha”演化初期规则结构与其蕴含的、与已知宇宙法则存在细微矛盾的数据片段,以及“摇篮意志”净化协议启动时那冰冷的、不带情感的逻辑特征分析,打包成一道加密信息流,直接发送给了在场的每一位核心代表。
信息量不大,但蕴含的冲击力是毁灭性的。
代表们沉默地接收、解析着信息。卡洛斯体内的光流瞬间凝固,艾尔娅的光芒剧烈闪烁,连维克多的合成音都出现了一丝杂音。
那数据片段揭示的规则矛盾,动摇了他们对宇宙基本认知的基石!
而那净化协议的逻辑特征,冰冷得如同机器,毫无“母亲”应有的温情,彻底撕碎了“摇篮”慈祥的假面!
这比任何言语都具有说服力。
长时间的死寂。
最终,艾尔娅率先开口,她的光芒稳定下来,带着一种决绝的平静:“批准请求。启动最高信息保密协议。全体核心议会成员,即刻前往‘沉思圣殿’。”
卡洛斯似乎想反对,但看着其他代表凝重的神色,尤其是维克多也表示了默认,他最终只是冷哼一声,投影消散。
隔离力场并未解除,但通往“沉思圣殿”的通道被单独开启。
阿娣知道,第一关,算是过了。
但真正的考验,在圣殿之内。
他看了一眼林秀和老查理,三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彼此点了点头。
他们走下“逐星号”,踏上了通往决定联盟未来道路的、未知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