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餐厅洁净的玻璃窗,在铺着米白色桌布的餐桌上投下温暖而柔和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牛肉汤醇厚的香气与烤面包片淡淡的焦香。
交织成家特有的温馨味道。
薛怀敏轻轻放下手中的碗。
那洁白细腻的骨瓷与木质桌面接触,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她目光柔和地落在女儿苏玥身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斟酌。
“那今天,你带着季家人一起转转,看看咱们滨城的景点,我和爸爸还……”
她的话音在这里恰到好处地停顿,留下一个悬而未决的尾音。
她是想问,她和苏济仁是否还需要一同前去陪同。
毕竟,这是季家人第一次踏足滨城这片土地。
于情于理,似乎都应该好好陪着,尽一尽地主之谊,方显郑重与热情。
苏玥正将一小块蘸了豆浆的油条送入口中,闻言,细嚼慢咽的动作微微一顿。
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扇了一下,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她耐心地将口中食物完全咽下,才抬起眼眸。
眼神清澈而沉稳。
缓缓开口说道。
“放心吧,妈。一会儿我送下小铃铛就直接去酒店接他们。上午就计划带着去海边栈道和那个老码头稍微逛逛,”她说着,目光瞥向窗外虽然明亮却透着清冽寒意的阳光,
“太冷了,加上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估计也逛不了太久。中午的话,就在东门码头那里选家口碑好的海鲜餐厅,让他们尝尝咱们滨城的特色。你和爸爸忙你们的事情就好,不用特意管我们……”
年关将至,苏济仁经营的那家牙科诊所预约已然爆满,他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显得奢侈。
薛怀敏虽然早已开始放假。
但年终岁尾,家里家外,采买清扫,人情往来,依旧有忙不完的琐碎。
抽出半天时间作陪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但她心底清楚,若是一直陪着,双方难免都会有些拘束,说话行事都要多一分考量。
反而不如让苏玥自己带着他们转转。
这样彼此都能更自在些,更能好好享受下这段松弛的旅程。
苏济仁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点头表示赞同。
“玥玥这样安排是最妥当的。人家大老远从苏江过来,说起来也算是来度假的,核心是看看风景,放松一下心情。我们若是一直杵在旁边,他们反而要分心顾及我们,怕是玩不尽兴。你跟季教授他们好好解释一下,别让人家觉得我们不够周到,失了礼数……”
苏玥脸上绽开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语气笃定。
“你们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来的路上,我就已经跟季教授大致商量过了,他也知道的~”
苏玥早就在脑海中清晰地盘算好了行程——
摒弃那些过于正式的寒暄与客套,就当一次纯粹的“地陪”。
陪他们好好领略一下滨城独特的风土人情与冬日海景。
所以,爸妈此刻的理解与放手,正是契合了她心中的设想。
说完,苏玥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腕表。
时间快来不及了。
她轻呼一声:“哎呀,快来不及了!”
连忙转头催促起旁边正用小勺子专心对付碗里最后几颗糯香玉米粒的小铃铛。“快点吃小铃铛,不然可真的要迟到了,你不是说你们书法老师最讨厌别人迟到了嘛~”
小铃铛一听,立刻像上了发条的小人儿,慌忙放下勺子。
两只胖乎乎、带着小肉窝的小手捧起那只印着小猫咪图案的碗,仰起头,“咕咚咕咚”将碗底剩下的最后一点浓郁牛肉汤一口气喝完。
那鼓鼓囊囊的小腮帮随着吞咽的动作一动一动,活像一只在冬日来临前拼命储备粮食的、憨态可掬的小松鼠。
“好了好了……我、我吃完了!”
她放下碗,奶声奶气地宣布,嘴角还沾着一抹亮晶晶的油渍。
苏玥连忙从旁边纸巾盒里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然后起身走到玄关处的衣架旁,动作流畅地拽下自己的长款羽绒服和围巾。
接着,又弯下腰,细心帮小铃铛把她那件鲜艳的粉色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确保没有一丝冷风能钻进去,又把一条同色系的毛绒围巾在她脖子上绕了好几圈。
几乎遮住了大半张小红扑扑的小脸,只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
“爸妈,那我们走啦!”
苏玥一边单脚跳着换上短靴,一边朝屋里扬声喊道。
她拥着小铃铛单薄却活力满满的小身子,脚步轻快地朝着门口走去。“小铃铛,跟大姨和姨夫说再见。”
小铃铛被裹得像个小粽子,乖巧地回过头,用力地挥着小手,声音清脆响亮:“大姨再见!姨夫再见!”
“路上慢点开!”
薛怀敏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声音追着她们的背影到了门口。
苏玥按下车钥匙,停在院里的车子应声解锁。
她拉开后副驾驶的门,小心翼翼地将小铃铛塞进去,还细心地帮她系好安全带。
然后自己也迅速绕到另一侧,风风火火地钻进了驾驶室。
车内还带着一夜积聚的寒意。
让两个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苏玥先将车子发动起来,然后低头打开空调。
发动机发出低沉平稳的轰鸣,暖气也开始丝丝缕缕地输送出来。
她熟练地挂上倒挡,轻踩油门,视线扫过左右后视镜和倒车影像,缓缓将车倒出那个种着一棵老梅花树的小院。
清晨愈发灿烂的阳光洒在光洁的车身上,反射出耀眼而跳跃的光芒,为车子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边。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车子便已平稳地驶上了门前宽阔的大路上。
随即一个转弯,便消失在道路尽头的拐角。
只留下空荡荡的院门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尾气味道。
薛怀敏坐回到餐桌旁。
苏济仁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目光却依然执着地停留在车子消失的那个方向。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那座老式挂钟钟摆不知疲倦的、规律的滴答声。
一下,又一下,清晰地敲在人的心坎上。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或许更久。
薛怀敏才仿佛从一场短暂的出神中苏醒过来。
她轻轻开口,打破了这份骤然降临的、带着些许空茫的安静。
只见她端起桌上的水杯,浅浅地抿了一口已经微凉的清水。
目光依然带着些许恍惚,轻声问起苏济仁。
“你有没有觉得,女儿好像……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