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峡,其名有龙,其势亦如龙。两岸山壁陡峭如削,仅余一线天光,终年云雾缭绕,湿气侵人肌骨。
徐锋一行人皆是精锐,影阁死士气息内敛如石,几名西楚旧部的勇士则目露悍色,脚步沉稳,身上带着久经沙场的铁血之气。陈渔换了一身干练的紧身衣裤,行走在最前,神情肃穆,每一步都踏得极有章法。
“此地乃先祖所设,三道关卡,非死物,而是活阵。”陈渔声音清冷,回响在幽静的峡谷中,“需以我陈氏血脉为引,辅以秘法方能通过。”
行至一处看似无路的石壁前,她停下脚步。石壁上青苔遍布,光滑无痕。陈渔取出一枚古朴的凤纹玉佩,正是那日独处时摩挲之物,随即并指如剑,在自己掌心轻轻一划,殷红的血珠渗出,滴落在玉佩之上。
她将染血的玉佩按在石壁某处,口中念念有词,音节古老而晦涩。只见那石壁之上,竟有微光自内而外亮起,无数细密的符文如游鱼般流转,最终“咔”的一声轻响,整面石壁向内缓缓退开,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甬道。
众人鱼贯而入,甬道内壁每隔十步便有一盏长明灯,灯火幽幽,映着众人凝重的脸。行出百丈,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石窟。石窟中央,是一座横跨深渊的铁索桥,桥下黑不见底,罡风呼啸,吹得铁索哗哗作响,令人心悸。
“此为‘风吼阵’。”陈渔道,“桥上布有错乱的机括,一步踏错,便会引动万千弩矢,坠入深渊,尸骨无存。”
几名西楚勇士面露难色,这等精巧的机关阵法,非是寻常武夫可以力破。
徐锋却只是轻笑一声,手中折扇轻摇,缓步走上前去。他双目微眯,【万物洞悉】悄然运转。霎时间,那看似杂乱无章的铁索桥,在他眼中化作了无数条清晰的脉络。风的流向,铁索的震动频率,隐藏在桥板下的机括联动,一切破绽与生门,尽收眼底。
“跟紧我的脚步,分毫不差。”
他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话音未落,人已飘然踏上索桥。他步履看似闲庭信步,时而向左,时而踏右,时而疾行,时而停顿,身形飘忽,却每一步都踏在阵法的生门之上。众人屏息凝神,紧随其后,只觉脚下铁索虽晃动不休,周遭却始终平静无波,那传说中的万千弩矢,竟无一激发。
不多时,一行人有惊无险地通过了索桥。那几名西楚勇死里逃生,看向徐锋的眼神,已然从最初的敬畏,变作了近乎狂热的崇拜。
索桥对岸,是一座巨大的石门。门前,有十余名身着古旧服饰的武者肃然而立,他们气息沉凝,眼神锐利,虽人数不多,却自成一阵,显然是世代守护于此的卫士后裔。
为首的老者上前一步,目光落在陈渔身上,沉声问道:“来者何人?”
陈渔上前,将那枚凤纹玉佩高高举起,朗声道:“大燕洛神使一脉,陈渔,持信物而来,请开宝库!”
老者看到玉佩,浑身一震,眼中闪过激动之色,率领众人单膝跪地,声音嘶哑:“恭迎使者归来!”
石门洞开,一股混杂着金铁与尘土的厚重气息扑面而来。
饶是徐锋心性深沉,看到眼前景象时,呼吸也不由得为之一滞。
金银珠宝堆积成山,在长明灯的照耀下反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一排排兵器架上,刀枪剑戟寒光闪烁,甲胄森然如林。更深处,是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古籍秘本。
这已非简单的财富,这是足以武装一支数万精锐大军,并能让其征战数年的庞大底蕴。是足以撬动天下权柄的底气。
“清点,打包,分批运出!”徐锋沉声下令。影阁与西楚旧部立刻行动起来,各司其职,效率极高。
徐锋没有去看那些金银,而是径直走向了书架。他信手翻阅,【万物洞悉】之下,无数武学至理、阵法精要涌入脑海。忽然,他的目光被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盒吸引。
打开木盒,里面并非什么神功秘籍,而是一份以特殊兽皮绘制的古旧图卷。
图卷展开,正是《大燕皇舆图》。
徐锋的目光扫过图上详尽的山川河流,城池关隘,心中并无太大波澜。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到图卷边缘,几行以朱砂标记的细小注释时,瞳孔骤然收缩。
那注释潦草,记载的却并非疆域,而是几处极为隐秘的地脉走向,其中一处,赫然指向了“大秦龙脉”的传说之地。图卷之上,山川河流不再是死物,而是流淌着某种玄之又玄的气韵,与他识海中那份《大秦秘史》残篇,竟产生了遥遥的呼应!
他心念电转,再看向一旁正指挥着众人搬运物资的陈渔,眼神已然不同。
这个女人的价值,这份宝藏的意义,远超一座金山,远超西楚复国。它,关系到这个世界的终极隐秘,关系到他此生追求的武道巅峰。
……
太安城,皇宫深处。
凤榻之上,皇后赵稚指尖轻捻着一串紫金佛珠,眸光平静如深潭。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清冷。
一名黑衣暗探跪伏于地,头颅紧紧贴着冰凉的金砖,声音毫无起伏地禀报着江南的异动。
“……靖安王世子赵构广陵遇袭,千余亲军覆没……北凉三公子徐锋,暗中整合江南漕运……近期,其与一神秘女子同游洛神湖,传闻那女子容貌,与失传的《洛神图》中仙子酷似……”
当听到“洛神图”三字时,赵稚捻动佛珠的动作,微不可查地一顿。
她抬起眼,那双雍容华贵的凤眸中,没有丝毫波澜,却让那暗探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洛神图……大燕陈氏……”她轻声自语,声音低得仿佛梦呓,“徐骁的这个儿子,在江南,究竟想做什么?”
她缓缓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殿外那四四方方的天空。
“传韩貂寺。”
片刻后,一个身着暗红蟒袍,面白无须的老太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躬身行礼,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奴婢在。”
“人猫,”皇后声音转冷,“你去一趟江南。”
韩貂寺眼皮微微一抬,又迅速垂下。
“本宫要你查三件事。”皇后竖起一根纤长的手指,“第一,那个叫陈渔的女人,是生是死,本宫要知道她的来历,她的全部。”
“第二,”她又竖起一根手指,“《洛神图》,找到它。”
“第三,”她的声音愈发冰冷,仿佛带着腊月的寒气,“徐锋。本宫要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若他真有不臣之心,若他与前朝余孽勾结……你,知道该怎么做。”
“奴婢,遵旨。”韩貂寺声音依旧嘶哑难听,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寒的阴森。
……
姑苏,卢府别院。
徐锋放下手中的密信,信纸乃“寒蝉”特制,遇火即焚,不留片纸。
信上的内容,正是韩貂寺即将南下的消息。
“韩貂寺……”
徐锋唇角逸出一丝冷冽的弧度,他走到窗边,看着院中那棵新发的绿柳,手中折扇轻轻敲打着掌心。
“这只离阳皇室养了几十年的老猫,终于要亲自出山了么。”
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快意。
“甚好。”
“江南这潭水,总算要彻底沸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