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韵楼,二楼。
苏芮靠坐在暖榻上,手指无趣的翻看着进来的账目。
风韵楼远比她想象的运营得更好,虽起初来的都是各家派来的丫鬟,可近日来的都是正主了。
再过一些时日,有些话就可以开口了。
只是,明明一切都在向好,苏芮却心间烦躁,做什么都烦。
便连这账目也看不进去,只觉这些数目恼人得很。
这样的烦躁让她有种失控感觉,偏又无可奈何。
难不成是因为云济那个狗男人。
想起云济,苏芮就更郁结。
过去是那怎么戳都不动的臭石头,现在是浑身是刺的臭刺猬,不知什么时候碰到他哪一根刺了,说变脸就变脸。
一去兖州数十日,楞的一点儿消息都不往京中传。
一封信,一件物都没有。
摆明了和她冷战。
等她服软递台阶呢。
过去,她会。
可如今,她才不要。
即便此刻他是大腿,当该抱紧才是,但,苏芮就是不爽,不愿。
没由来的火,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侧妃,裴夫人来了。”身边的洛娥小声提醒。
苏芮顺着窗户往下望去,裴夫人正带着帷帽从外面走进来。
只是身形看起来有些佝偻,脚步也虚浮,好似病了。
到底这铺子是人家的,这会也是合作方,苏芮顿了顿道:“去请裴夫人过来一聚。”
洛娥前去请人,不一会,便领着已经脱下帷帽的裴夫人进了屋。
看到脱下帷帽的裴夫人,苏芮更是吓了一跳。
一双眼红肿得如核桃,不知是哭了多久才这样,眼下乌青,脸颊消瘦发黄,虽穿了大袄,可从枯瘦的手指能看出,这短短数日瘦了许多。
这是受什么打击了不成。
“裴夫人这是?”
“叫苏侧妃见笑了。”裴夫人低头扯出一个尴尬的笑。
“无碍,谁府上没点叫人烦心的事呢。”苏芮不直言问,只等着裴夫人走上前。
裴夫人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走上前来,坐在苏芮另一侧,抿了抿唇后,欲言又止。
苏芮明白的一挥手,让洛娥带着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没了旁人,裴夫人也还是顿了又顿,自己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喝下后,才似下了某种决心道:“苏侧妃,你上次说的那个法子,我想…我想试一试。”
上次?
苏芮回忆了一下。
上次是裴夫人从她这里拿走第二批香膏的时候。
她用得极快,一批五瓶香膏,从头到脚,本是一月的用量,她半月就用完了。
这香膏虽是能叫人容光焕发,但里面到底是添加的蛇毒与其他几种毒物的,只能少量缓慢使用,多了,急了,适得其反。
可裴夫人听不进这些话,苏芮那次便提了一嘴,与其如此,不如用一劳永逸的办法,只是那办法太过折磨人,说是碎骨重生都不为过,且,不能生育。
本想是以此叫已经开始有些走火入魔的裴夫人清醒些许,却不想,她已执念成狂。
“为了裴副统领?值得吗?”
裴夫人晃了晃神。
值不值得,她其实也分不清了。
“我只是想…想他也能看看我。”裴夫人抬起头,清泪两行,满目卑微,可怜,执着。
许是无人可倾诉,又许是苏芮的身份能够让她没有那么多顾忌,掩藏多年的话尽数倾泻。
她说,她只是想,想他也能像对那些姬妾一样,看看她,陪陪她,哪怕坐下来同她吃一顿饭也是好的。
她和他是自小就定下的婚事,自小娘亲就跟她说,她日后是要嫁给那位未来可期的裴家少爷的,要她贤良淑德,既要能管理内宅,又要能笼住夫君。
她那时还不懂,也不知裴延如何,一直到十二岁那年,她第一次见裴延,他就出手救了她。
只一眼,她便陷了下去。
每每想到这便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便忍不住脸红偷笑。
日日夜夜都盼着日子快些过,自己能快些长大,快些嫁给他。
一直盼到那年及笄。
要交换庚帖的时候,鲜衣怒马的他闯了进来,说他不要娶一个商贾之女。
说她貌若无盐,粗鄙无礼,当不起正妻之位。
她哭了几日,母亲来问之时她还不愿意放弃这门婚事。
她以为,裴延只是未同她相处过,只是一时气盛,待成婚了,待两人相处过了,待……共赴巫山后,自然会接受她,如父亲对母亲那般宠爱。
所以,即便裴延提出成婚可以,但她进门后他便就要纳几房美妾,她也同意。
可自入门后,莫说相处,便是新婚之夜裴延都宿在妾室那,让她从此成为盛京城的笑话,连带着母家都因此被人嗤笑用钱财硬攀这门亲事,不知天高地厚。
公婆倒是极好,说教过裴延,也宽慰过她,可裴延依旧我行我素。
府上姬妾越来越多,雨露均沾,唯独无她。
独守空房数年,活成了笑话,可她仍旧不愿放弃心中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她以为,是自己容貌不佳。
所以,当看到苏芮的香膏在唐俞橦的脸上效果奇好的时候,当下就动了心。
用了几次,一日给婆母行礼的时候碰到裴延,裴延说了她好似变好看些了,她便高兴得一夜没睡。
后又从苏芮这拿了一众不同部位的香膏,按着苏芮所说的用。
眼见着皮肤变得紧致,身姿也变得更加好了,她鼓起勇气命人去请裴延来用膳。
竟真请来了。
那夜,他们洞房了。
即便他很粗鲁,她浑身青紫,可也喜极了,恨不得用那香膏日日覆皮,只为能够更好,更美,把裴延留在自己身边。
直到,一名宠妾惹了事,她以为自己不同往日了,便没有再忍,处置了她。
谁料,裴延第二日便对她兴师问罪,更要她跪下来同宠妾赔罪。
她才知,那日他肯来同她用膳,肯与她洞房,都是公爹硬逼着他不可叫正妻沦为笑话,嫡子也该有一个,他才来她房中。
行事粗鲁更是将所有不满,愤恨都倾泻在她身上,恨她处处逼迫自己,无论她变成何种模样,即便胜过天仙,在他眼中依旧丑陋如鬼。
更言,当年就不该救她,也就不会被她这恶鬼缠身。
“支撑我这么多年的年少初遇,在他眼中,是悔不当初,是恶鬼缠身,我……”裴夫人笑得无比难看,望着的是苏芮,也不是苏芮。“我,真如此不堪吗?”
苏芮并不回答。
是与否,钻进牛角尖的人是分不清的,旁人说也无用。
何况,此事同她无关,她并没工夫参合别人的情爱之事。
“旁的我把帮不上夫人,但若需要香膏,你我是合作之人,我自当管……”
够字还没说出来,楼下就传来撞击轰倒声。
往下望去,大门被什么东西轰开,灰尘飞扬只看到人影。
那身形,裴夫人一眼便认得出。
是裴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