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照棠坐上厌翟车,垂眸视线透过侧窗轻纱。
轻纱薄透,轻易就能看到为她梳妆的嬷嬷们,与东宫的宫女们站到了一处。
唯独皇后派来的那位嬷嬷,还站在车轮旁,一脸不知所措。
最后看了看守在厌翟车两边的琼枝和书舟,她终究没敢上去抢位置,也乖乖去了宫女的队伍。
苏照棠看到这里,微微一笑,收回了视线。
皇后上次被她拒绝,明摆着不会待见她。
就算没有东宫嬷嬷,她也不会让皇后的人插手妆扮。
不过那位太子殿下愿意帮忙,倒是省去她一番麻烦。
永兴坊与御街只隔着一个街口,迎亲鸾驾转过弯,就走上了朱雀大街。
京城类似太子大婚的大场面,上次还是五年前乾王大婚。
皇后宠爱乾王,硬要给他储君的排面。
老皇帝拗不过,让皇后娘家范家负责大婚一应花销后,勉强答应下来。
排面是有了,但乾王终究不是太子,并未有太多百姓前来观礼。
这次确实不同,太子大婚,几十年才能有一次。
几乎全城的百姓都来观礼了。
厌翟车车轮压过宽敞的街道,两边百姓陆续下跪,高喊:
“太子妃娘娘千岁!”
“恭祝太子妃娘娘新婚大喜!”
“……”
太子殿下守护塞北平安,乃大虞战神,乃大虞百姓之幸!
太子殿下的元妃,足够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下跪祝福。
鎏金的喜钱撒下,恭贺声一浪高过一浪。
苏照棠看着却未曾动容,反而柳眉轻蹙。
太子殿下,竟如此深受百姓爱戴。
当今圣上年纪大了,但还远远老到退位让贤的时候。
他既然会猜忌国公府对他不利,又岂会不忌惮一个名声、能力俱全的太子?
念及此,苏照棠又想起了皇后的话,目中精芒一闪。
但若这个太子,是注定要被废立的残疾之人呢?
这一刻,苏照棠隐隐有些明白,惜朝口中所说的“数年安稳”指的是什么。
但一切暂时还只是她的猜测,真相如何,还得见过太子本人后,才能确认。
皇后口中三年前太子与丰宁公主的丑事,她也得寻个机会,旁敲侧击问清楚。
如此他人日后,若以此在她面前攻讦太子,也好及时反击,不至于落入被动……
她如此想着,浑然不知被她念叨的丰宁公主,就站在夹道两边的百姓当中。
她抬头看着苏照棠高坐厌翟车,受百姓朝拜,风光无限,恨得银牙都快咬碎了。
她碍于身份,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嫁给太子哥哥。
可她也见不得任何人成为太子哥哥的妻!
从她见到苏照棠第一眼,就觉得她美貌太过,极其危险。
可她千防万防,都将苏照棠的名声败坏得七七八八了,竟还是没能防住。
太子哥哥果然看上了苏照棠的美貌,向父皇亲自开口,求来了这场大婚!
她看着逐渐接近的翟车,眼神怨毒。
二哥说,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她绝不会失手!
她屏住呼吸,终于等到厌翟车来到近前。
她眼神一厉,二话不说掀开斗篷冲了出去,张口大喊:
“我乃……”
她话刚开口,仪仗队中忽然窜出一人,云雀一般跳到丰宁公主面前。
丰宁公主脸色一变,不等躲开,就被那人揪住后者的斗篷,三下五除二往脸上一包,打了个死结。
苏照棠连人脸都没看清,就看到那人拎着一个斗篷大包跳出了街道外,眨眼消失无影。
周围百姓愣了片刻,只当是有人想要当街申冤。
“申冤去大理寺就是,小公爷向来秉公办案,从不包庇案犯,何必扰太子殿下大婚?”
“就是,平白晦气!”
“咱们多恭贺几声,给太子妃娘娘去一去晦气!”
气氛很快恢复如常,百姓们继续下跪恭贺,甚至恭贺声比方才还要更大声一些。
丰宁公主的最后挣扎,别说扰乱婚仪,便是连厌翟车行进的速度,都未能阻碍到半分。
苏照棠略感惊奇地收回目光,就听到车边多出一道陌生的低沉声线。
“娘娘且宽心,此行殿下已防备万全,确保娘娘大婚顺利,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苏照棠听着挑了挑眉,垂眸望见车边的人影,朱唇轻启:“你叫什么?”
追风想起郎君的吩咐,沉默片刻,乖乖回答:
“属下名叫追风,追赶的追,风筝的风。”
“方才那个呢?”
“逐雀,追逐的逐,云雀的雀。”
“被抓走的是何人?”
“丰宁公主。”
“好了,你下去吧。”
追风暗自松了口气,默默退回随行的仪仗队伍。
苏照棠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流露出一丝艳羡。
太子殿下身边的精兵强将可真不少,也不知书舟现在开始练武,还来不来得及。
苏照棠手持团扇,坐正了身子,有一茬没一茬地想着。
她鲜少能有不思虑的时候。
特别在得知要与太子成婚后,她的思虑盘算比往日还要多出许多。
可她现在,竟离奇地感觉到一丝轻松。
太子殿下,还真是言出必践。
说让她省心,就真的将什么事都考虑周全,没让她费半分心思。
她不是喜欢依靠别人的人。
但这种什么事都被人考虑好,安排周全的感觉,意外的还不错。
接近午正时分,迎亲仪仗队行至太极殿前。
宫女将喜绸一端交到苏照棠手中。
待得另一端被牵起力道,她心中一动,团扇下的眼睛悄悄往右边看去,却只看到缠绕在黑发上的金玉发冠。
太子殿下坐在轮辇上,而她站着。
自上而下的角度,又有喜球遮挡视线,她竟是连太子殿下的侧脸都看不到。
正在这时,礼官唱道:“吉时已到,入殿交拜!”
苏照棠立刻收回视线,踏进门槛。
太极殿中,帝后升御座,看着一对新人缓缓步入殿中。
吴皇后面无表情,老皇帝脸上却是满含笑意。
好似对这门婚事,十分满意。
“拜!!”礼官再唱。
这一声下,太子夫妇本当同行三跪九叩之礼,奈何太子腿脚不便,只能由苏照棠代行。
六跪十八叩后,苏照棠浑身都被汗湿了,呼吸略微急促地起身,脚下一个不稳,正要跌倒。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忽然出现在视野,稳稳抓住了她的手腕。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