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洁。
繁星璀璨。
然而无人顾得上欣赏良夜。
夜幕下,水面上,檐顶间,刀光剑影,血雨纷飞,一道又一道身影坠入水中,将倒映的星河染成一片猩红。
冯清岁摇着船橹,载着五花,朝被四五艘叛军小艇护着离开的一只乌篷船驶去。
沿途不断有叛军袭击,但都被五花一人一枚暗器,击杀在船身三尺开外。
纪长卿带着燕驰和烛影等人,率着其他船只,绕到那几艘小艇和乌篷船前面,堵住其去路。
见无处可逃,小艇上的叛军纵身跃向纪长卿等人,拼死厮杀。
这些人的身手远远高出其他叛军,招招致命。
显然是死士。
莫非叛军统帅真是赵必翔?
冯清岁将目光投向那艘乌篷船,乌篷下坐着的人隐在阴影里,看不清面目。
下一瞬,乌篷船中央站着的几个叛军突然有两人纵身跃出,踩着其他船只掠向她所在的小艇。
五花掷出暗器,没能命中。
不得不和他们缠斗起来。
冯清岁看了眼战局,知这两人不是五花对手,便继续将船遥向乌篷船。
纪长卿打斗间隙朝她这边看了眼,右眼皮猛跳了一下。
这人真是……哪里危险往哪里钻。
索起仇来命都不要。
他三两下解决眼前的叛军,摇船追了过去。
乌篷船上余下的两个叛军见他们两船靠近,暗箭齐发,冯清岁伏身避开之后,抓起早已填充药物的喷筒,吸水喷向乌篷船。
两个叛军本能跃起闪避。
纪长卿抓住机会,纵身跃去,放出袖箭。
袖箭的箭头皆抹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两个叛军被袖箭击了个正着,瞬间窒息坠落。
与此同时,乌篷里掠出一道黑影,挥着短刃,杀向纪长卿。
纪长卿后翻避开。
刚解决了缠斗叛军的五花飞身而上,踹向那道黑影,将其踹回乌篷船里。
船身重重一沉。
纪长卿刚好落到乌篷船上,手起刀落,了结了对方性命。
“是赵必翔吗?”
冯清岁将船摇近乌篷船,迫不及待问道。
纪长卿将人拖到船舷上,沉声道:“你自己看。”
冯清岁拿火折子点亮火把,凑近那人脸庞,仔细查看。
她只见过两次赵必翔,但早已将他的相貌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此人脸型和五官与赵必翔极其相像,但眉骨略高了几分,她伸手摸了摸这人的眉毛,摸到了一丝凹凸不平。
捻着那点不平用力一撕,整片眉毛掀了起来——原是贴上去的。
她叹了口气。
扔掉手中眉毛。
“竟是个替身。”她拧起眉头,“赵必翔让替身领着承天军在河州兴风作浪,自己跑哪去了?”
“可能往京城去了。”
纪长卿沉声道。
“今年雨水不调,江南洪涝,西北亢旱,北州和甘州今夏不曾下过半滴雨,土地干裂,蝗虫四起,百姓交不上夏税,逃荒的逃荒,投匪的投匪,最近也乱得不成样子。”
“我前两天收到消息,北甘两州有大量百姓集结南下,虽未打出叛军旗号,但沿途肆意劫掠各县,与叛军无异。”
冯清岁:“……”
赵氏气数已尽?
想到被困在后宫的师父,她心头一跳。
得赶紧回京才行,不然万一京城被叛军攻破,师父的处境就危险了。
还有戚氏、徐嬷嬷、大黑、卷毛、三黄……
不知不觉,她在京城竟有了那么多羁绊。
“这天下,还是太平一些的好。”
她轻叹了一声。
哪怕她不待见赵氏皇室,恨不得他们马上被倾覆。
“否极泰来。”
纪长卿宽慰道。
“会有太平那一天的。”
厮杀已经结束,叛军尽数身亡,纪长卿见众将士筋疲力尽,下令道:“歇息两个时辰,再折返梁县。”
“谢大人!”
众将士将船划到附近檐顶,爬到檐顶上,仰面躺下,眨眼便睡了过去。
冯清岁也有点困,她怕睡屋顶翻身会落水,见乌篷船还算宽敞,便将两截乌篷推到一起后,和五花歇在船舱里。
纪长卿也没上屋顶,在靠着乌篷船的一艘小艇上小憩。
燕驰和烛影两人轮流值夜。
夜色至浓之时,乌篷船里,五花蓦地睁开眼睛,抓起戴在脖颈上的竹哨,用力吹响哨子。
冯清岁惊醒过来。
立刻翻身坐起。
“水下有人游过来了。”五花道。
话音刚落,船舱底部便遭受重击,“咔嚓”一声,船板应声而裂,水流涌出。
五花拉开乌篷,刚要带着冯清岁飞向檐顶,两道黑影破水而出,铁鞭如毒蟒般窜来。
她不得不先应付刺客。
纪长卿等人同样遭到袭击。
这些刺客的招式比先前护着赵必翔替身的那些叛军还要凌厉。
冯清岁心中一沉。
这该不会是皇帝安排的刺客吧?
下一瞬,又一道黑影从水中窜出,朝她袭来,她纵身跃入水中。
水下漆黑一片,只有水面映着些许火光,她睁眼适应了片刻,捕捉到朝她游来的刺客身影,双手乱抓,佯装溺水。
刺客挥来长鞭,卷着她的腰身,将她扯了过去。
另一只手则抓着短匕,刺扎向她的胸口。
她抓着长鞭,骤然翻身,射出袖箭,刺客猝不及防被击中肩膀,僵了片刻,旋即坠落。
她松了口气,正要往上浮,右小腿突然痉挛抽搐。
“……”
竟然抽筋了。
她忍着痛,蜷起身子,抓住脚掌用力前掰。
掰了十几息,痉挛渐渐缓解。
因怕再次抽筋,她放松四肢,在水里自然舒展,任由浮力将自己送上去。
浮到一半,落水声响起,一道黑影朝她游来。
她以为是刺客,身体骤然紧张,径直往下沉,尚未来得及动作,黑影便掠至眼前。
熟悉的脸部轮廓撞入眼帘。
虽逆着光,看不大清,但她已然认出,这是纪长卿。
纪长卿接近她后,一手扣住她的腰身,另一手捏住她的鼻子,旋即覆上她的唇瓣,渡入气息。
冯清岁:“???”
她哭笑不得。
想要推开他,表示自己没事,不曾想,反而被箍得更紧——大概以为她在挣扎。
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脖颈。
纪长卿终于明白过来,松手放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