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该死啊。”
被冯清岁叫醒用早膳的屈明璋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自己右脸。
他居然在守灵中途睡了过去。
还睡得那么香,连梦都没做一个。
简直罪大恶极。
“屈大人不必自责。”冯清岁宽慰道,“守灵得眠乃亡者赐福,二爷想必不忍见你劳累,才送你一场黑甜梦乡。”
屈明璋:┭┮﹏┭┮
他何德何能,得纪大人青睐至此。
冯医官熬了一宿还强忍着悲痛宽慰他,真是……让他无地自容。
“要不你先去歇会?”
他看着眼底一片青黑的冯清岁道。
“下官定会料理妥当。”
冯清岁摇头。
“二爷身边就我一个亲眷,我岂能离席?冉大人他们应该也快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
她话音刚落,燕驰便领了冉侍郎、边副帅、方院判、裴云湛等人进来。
几人赶了整宿路,全都风尘仆仆,满脸倦色。
冉侍郎看着灵床上覆着白布的身躯,犹难以置信:“这、这真是纪大人?”
两天前,纪长卿还身姿笔挺、眉清目朗地站在他面前,怎么会一眨眼,就成了无知无觉躺在这里的一具尸体?
这肯定是假的。
他一定在做噩梦。
边副帅和众将士“噗通”一声跪下,泪流满面。
“纪大人,您说过等我们平定河州,要一起喝庆功酒的啊——”
方院判走到冯清岁跟前,沉声问道:“纪大人是怎么走的?”
“他是窒息身亡。”
冯清岁哑声道。
“应是刺客将他拖进水底后……捂死的。”
方院判脸上浮起一抹沉痛。
“我能看看他吗?说不定……只是龟息。”
冯清岁蓦地抬头,眼眸燃起一抹希冀,“真的吗?他还有可能活着?”
方院判忙道:“只是我肆意揣测,几率极小,医书上记录过气绝三日复生之人……”
“那你快帮他看看。”
冯清岁满脸期盼。
“我看他脸色比寻常窒息之人要好,说不定真的只是闭过气去。”
方院判鞠了三个躬,方走到灵床右侧,掀开白布,查探纪长卿的脉息。
纪长卿面容映入他眼帘的瞬间,他便后悔不该多言。
尸斑都出来了……
他探了探纪长卿的脖颈,又触了下他的胸口。
脉息全无,胸口冰冷。
没有任何生机。
纪长卿他真的……去了。
冉侍郎等人方才听着他和冯清岁的对话,心里也生出一丝期盼,眼巴巴地看着他查探。
见他查探完毕,神色失落地将白布拉过纪长卿头顶,那丝期盼顿时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
“请节哀。”
方院判走回冯清岁跟前,沉声道。
冯清岁仿佛一下子被人抽掉了脊梁骨,身子萎缩了几分。
“我就知道……”她垂眸自语,“世上没有这样的好事……”
裴云湛看着那抹跪坐在偌大灵堂里,脆弱如蝉蜕的身影,心底忽而涌出无尽怜惜。
刚送走自己的夫君不到一年,就又送走自己的小叔子。
她这单薄肩头,如何扛得起两副棺材的重量?
那些迷信刑克命格一说的人,不知会如何恶毒编排她们婆媳。
他暗叹了一声,走到她身前,道了声:“冯夫人,节哀。”
“多谢裴大人。”
冯清岁气若游丝地回了句。
裴云湛眼神一暗。
她那双灵动的眼眸,该不会从此消失不见……
待众人吊唁完毕,燕驰等人将纪长卿的“遗体”抱至棺中,而后斜盖上棺盖,留出缝隙。
——夜间检视过穿戴和铺盖后,方会正式盖棺楔钉。
是夜,冉侍郎等人欲和屈明璋一样,留在灵堂为纪长卿守灵。
冯清岁摇头:“守灵是我们亲属的事,诸位奔波了一天一夜,还是好好歇息吧。”
她将屈明璋也都送了出去。
屈明璋本想争取一下,但想到自己昨晚守灵半途睡过去之事,实在没脸坚持。
“……下官明日再来添香。”
夜幕降临后,纪长卿从棺中坐起。
冯清岁招呼道:“二爷赶紧吃点东西吧,都饿了三天了。”
纪长卿这次没有拒绝。
用过膳后,他对冯清岁道:“我只带走烛影,燕驰和其他人都留给你,宫里的眼线,你可以通过信鸽联络,燕驰知道暗号。”
“我在京中还有一些人手,也都留给你……”
他将自己安插在京中各处的人手都告诉冯清岁。
冯清岁挑眉:“你把人都留给我了,你自己就带一个烛影?打算做什么去?”
“我打算去一趟西北。”
纪长卿回道。
“那里有我大哥留下的人手。”
随后和她说了下自己对时局的判断,嘱咐她:“你顾好娘和你师父就好,余事一概别理,等我回来。若京城事态紧急,你们最好先离京。”
冯清岁点头:“好。”
纪长卿看着她的脸庞,心中生出无限不舍。
此番离开,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平安归来,就算能,也不知要过多久。
他们朝夕相处了那么久,如今骤然分离……
冯清岁忽而张开双臂,抱住他。
“二爷,你要保重。”
她在他耳畔轻声道。
“不然我只能带着娘改嫁了。”
纪长卿:“……”
他长臂一圈,将人按进怀里。
“不会有那么一天。”他沉声道,“你说过,要守着我过一辈子。”
冯清岁:“???”
她何时说过这话?
纪长卿拥着她,静静地站了好一会,方松开双手。
他到厢房换下寿衣,而后召来烛影,将寿衣交给他:“封棺。”
烛影点头。
他带着寿衣离开了一会,随后抱了一具穿着寿衣的遗体进来。
这具遗体是一个身形和纪长卿差不多的叛军的。
燕驰和他一起将遗体移到棺木,盖好棺盖,钉上钉子。
“我走了。”
纪长卿沉声道。
冯清岁微微一笑:“京城再会。”
纪长卿转身,阔步离开。
冯清岁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没入夜色。
良久,轻叹了一口气:“要好一阵子没胃口吃饭了。”
五花心有戚戚:“没有二爷做的酱菜,我饭量都要减一半。”
两人怅然了一会,去厢房歇下。
翌日,冯清岁扶棺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