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莱在县城多留了一日,待京城派出的调查组全面进驻,将手头掌握的证据和线索悉数移交后,才带着三个意犹未尽的小朋友踏上归程。
风暴已然掀起。
就在他们离开当天,那两位县太爷便被正式带走。
一周之内,震动全县——超过半数的“胥吏”开始主动坦白、自首,盘踞县城二十年的黑恶势力被一举拔除。
电视台全程追踪报道,将每一个进展都置于阳光之下。
有时莱亲手撕开的口子,有亿万双眼睛的注视,涉案者再无侥幸可能。
面对动辄数千万乃至上亿的不明资产,等待他们的绝非两三年刑期。
而京城的风暴眼,正酝酿着更浩大的雷霆。
恰逢财政吃紧的年景......
时莱看着新闻里的报道,很想问问这些人。
“你们有真正追求的东西吗?除了钱和女人!”
......
青城后山。
顾苏桥心中正有些焦灼时,时莱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山门。
“真君,您回来了!小天和小昭醒了!”
时莱脚步加快,径直步入后院,仅仅一眼,一种玄妙的共鸣便油然而生。
狗还是那条半岁大的狗,但气质已截然不同。
从前是纯粹的活泼,甚至带点傻气的呆萌;
此刻它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头颅微昂。
一股睥睨、仿佛能吞纳天地的气势便隐隐透出。
时莱松了口气,嘴角微弯,走过去弯腰,熟稔地挠了挠小天的下巴。
方才那摄人的气势瞬间消散,小天立刻变回熟悉的蠢萌模样。
尾巴摇成了风车,欢快地绕着时莱的脚踝打转,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呜噜声。
不远处,神厕门前,那只豹纹小猫也有了变化。
毛皮间隐隐流转着一层淡金色的光泽,竖起的瞳孔幽深冰冷,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
“呀!小昭醒啦!”米小满欢呼一声,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过去,不由分说就把小猫翻过来,对着柔软的肚皮一顿揉搓。
小昭勃然大怒,刚想挥爪教训这个毫无边界感的小屁孩,抬眸瞥见她胸前那方隐隐透着雷威的五雷印,瞬间蔫了下去。
认命地摊开四肢,喉咙里发出不满又无奈的呼噜声。
时莱陪着小天玩闹了一会儿,站起身,摸着下巴沉吟片刻,目光扫过这两只脱胎换骨的小兽。
“你们现在也算脱胎换骨,不再是凡品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等过几天,我去把那条蛇宰了,给你们炖锅大补汤,好好补补。”
小天和小昭似乎能听懂人话了,兴奋得“嗷呜”、“喵呜”直叫,绕着时莱蹦跳转圈,尾巴甩得更加欢实。
一旁的苏小暖羡慕地看着,小手轻轻拽了拽谢灵运的道袍下摆。
“师叔?”他小声唤道。
谢灵运俯下身,温柔地问:“怎么了,小暖?”
“杀了那条大蛇......能给小牛牛也分一点点肉吃吗?”苏小暖眨巴着清澈的眼睛。
“小牛牛?”谢灵运微微一怔,随即莞尔,拍了拍苏小暖的肩膀,肯定道:“好,分它一个脑袋!”
万里之外,西太平洋。
正在兴风作浪、戏耍第七舰队的八岐大蛇,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一股冰冷的、仿佛被天敌锁定的不祥预感,毫无征兆地从尾巴尖直冲天灵盖!
它惊疑不定地停下动作,八颗狰狞的头颅警惕地环顾四周,碧波万顷,晴空朗朗,并无异样。
然而那股寒意却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嘶......”它烦躁地吐着信子,巨大的蛇瞳中闪过一丝不安。
找不到缘由,这股无名火气便撒向了正在狼狈撤退的舰船。
猛地一甩巨尾,狠狠砸在海面上!
轰隆!
十余米高的巨浪冲天而起!
外界因时莱的连番动作而沸沸扬扬,各国各界的目光都聚焦在青城后山,猜测着他的下一个目标。
倭国、半岛、南洋、大凉山......连番奔波,即便是时莱,也觉出几分劳顿。
他决定,在9月3日之前,哪儿也不去了。
自制的山茶,配上后山清冽的泉水,煮沸后茶汤微苦,旋即回甘,最能抚平心绪。
谢灵运陪着喝了两杯,又溜回房间追她的仙侠剧去了。
三个小朋友抓住假期的尾巴,在观里上蹿下跳地疯狂。
鲍燕青和曲招娣则在前院忙得脚不沾地,接待着络绎不绝的香客。
时莱难得地感到了几分......无聊。
他想了想,起身换上一身寻常的休闲装束,将气息尽数敛去。
穿着道袍,出门便是焦点。
还是这样自在。
信步下山,在外门与值守的弟子随意闲聊了几句家常,又去敲了敲闭门赶稿、蓬头垢面的周子轩的房门,简单聊了聊写作进度。
看着大伙各自忙碌,追寻着自己的目标,时莱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摆烂。
信手从路边柳树上折下一根柔韧的枝条,他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用柳条轻轻鞭打着路边的野草,百无聊赖地沿着仙女湖溜达。
仙女湖划归伏魔观后,寻常游客已难觅踪影。
今日湖边却蹲着一个老头,戴着顶旧草帽,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面上的七星漂。
时莱慢悠悠晃荡过去,蹲在老头身边。
他左右看看,没发现装鱼的网兜或水桶,不由失笑:“老爷子,还没开张呢?”
老头闻声,乐呵呵地转过头,也不恼,提起鱼竿。
果然,钩上的蚯蚓已被啃得精光。
他也不急,慢条斯理地从脚边一个罐头瓶里抠出一条肥蚯蚓,熟练地挂上钩,重新抛入水中。
“不急,不急,钓鱼讲个耐心。”老头声音带着点沙哑的豁达。
时莱干脆盘腿坐下,笑道:“不过这湖里,鱼多吗?我看您这架势,像是来喂鱼的。”
老头努努嘴,指了指旁边插着的一块大木牌:“小伙子,识字不?看看上面写的啥?”
时莱身子微微后倾,看清了牌子上的红字:
“严禁钓鱼,后果自负。”
“哈,”老头得意地笑起来,压低了声音,“小兄弟,你还年轻,不懂这里头的巧!”
“饮用水源,禁止钓鱼,等于说,本地人可以偷偷钓,外地人不行!”
“严禁钓鱼,那等于告诉你,鱼多着呢!”
“严禁钓鱼,后果自负,等于说,鱼是很多,但你要掉水里淹着了,可别赖我们!”
“要是写着‘禁止钓鱼,违者罚款一百’?嘿,那就是明码标价,钓费一百块!”
时莱听得忍俊不禁,好奇追问:“那要是一块牌子都没有呢?”
老头一撇嘴,斩钉截铁:“没牌子?那就是真没鱼!趁早收杆,别白费功夫!”
时莱大笑:“老爷子,您这是经验之谈啊!”
老头目光依旧牢牢锁着水面那几粒小小的浮漂,嘴里却悠悠地哼起一首自编的打油诗:
十年钓鱼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时常空军,与谁话凄凉?
纵使鱼饵各色上,
打重窝,仍光光!
夜钓归来去市场,
遇钓友,相顾无言,
惟有泪千行,
待到艺成爆护时,
钓东海,戏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