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散去时,姚擎戈的靴底触到了坚实的地面。
一股熟悉的沉香气味钻入鼻腔,混合着窗外飘来的桂花香。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绣着金线蟠龙的帐顶——这是镇南王府他的寝殿!
\"世子醒了!快禀报王妃!\"
一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少女惊喜地呼唤着,那张圆脸姚擎戈至死都不会忘记——侍女春桃,在他十七岁那年为保护汐月而死在刺客刀下。
姚擎戈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金错刀,却抓了个空。他低头看去,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素白中衣,床边案几上放着一碗还在冒热气的汤药。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仿佛许久未说话。
春桃急忙端来温水:\"世子昏迷了三日,可把王妃急坏了。太医说是酒醉坠马的缘故...\"
酒醉坠马?姚擎戈皱眉思索,突然记起这是天佑十六年秋猎时的糗事。那年他十八岁,因与几个世家子弟赌酒,醉醺醺地骑马回营,结果摔断了左臂。这意味着...他回到了六百年前,大姚皇朝最鼎盛的时期!
\"汐...王妃何在?\"姚擎戈急切地问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汐月,他的结发妻子,在宫变中为保护他而惨死在雷霄古剑下。若能再见...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淡紫色宫装的女子款步而入,柳叶眉下是一双如秋水般澄澈的眸子,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发出清脆声响。
\"擎戈,你可算醒了。\"
这声音如清泉击石,姚擎戈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他缓缓抬头,看到那张在记忆中已经模糊的容颜——他的妻子汐月,正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手中还端着一碟蜜饯。
啪嗒。
姚擎戈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热水溅湿了锦被。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汐月,仿佛要将这张脸刻进灵魂。多少年了,多少个午夜梦回,他都想再听一次她唤自己的名字...
\"怎么了?\"汐月被他炽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莫不是发热了?\"
微凉的手掌贴上额头,姚擎戈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汐月搂入怀中。真实的触感,温暖的体温,还有她发间淡淡的茉莉花香...这不是梦,他真的回来了!
\"擎戈?\"汐月惊讶地轻呼,但没有挣脱,\"你...\"
\"让我抱一会儿。\"姚擎戈将脸埋在她肩头,声音闷闷的,\"就一会儿。\"
汐月虽然困惑,但还是温柔地回抱住他。春桃识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良久,姚擎戈才松开手,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现在不是沉溺温情的时候,暗鳞很可能也已经来到这个时空,他必须尽快行动。
\"我昏迷这几日,皇城可有异事发生?\"他试探性地问道。
汐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何时关心起这些了?\"她将蜜饯放在床头,\"除了北境传来捷报,倒也没什么大事。对了,沐月大师昨日来探望过你,见你未醒,留了句话便走了。\"
\"沐月?\"姚擎戈眼睛一亮。这位亦师亦友的高僧在原本的时间线里为保护皇城而圆寂,如今竟能再见!\"他说了什么?\"
\"说等你醒了,去护国寺寻他。\"汐月顿了顿,\"还说什么'黑蛇已至,早做打算',神神秘秘的。\"
姚擎戈瞳孔骤缩。黑蛇——这正是暗鳞在修真界的绰号!果然,那个魔头也来到了这个时空,而且沐月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我要立刻去见沐月。\"姚擎戈掀被下床,却因躺得太久而一阵眩晕。
汐月连忙扶住他:\"急什么?你伤还没好利索呢。\"她指了指他的左臂,\"太医说至少将养半月。\"
姚擎戈这才注意到自己左臂确实缠着绷带。若是从前,这种伤势至少要休养月余,但现在的他早已不是那个纨绔世子。他心念一动,体内真元流转,瞬间冲开了淤塞的经脉。
\"你看,已经好了。\"他拆下绷带,活动自如的手臂让汐月瞪大了眼睛。
\"这...怎么可能?\"
姚擎戈笑而不答,只是握住她的手:\"陪我去见父王。我有要事相商。\"
镇南王正在书房批阅军报,见儿子儿媳联袂而来,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臭小子,终于舍得醒了?\"
看着父亲熟悉的面容,姚擎戈鼻头又是一酸。在原本的历史中,镇南王为保护皇帝而战死宫门,身中三十七箭仍屹立不倒。他深吸一口气,郑重行礼:\"父王,儿臣有要事禀报。\"
靖南王挑了挑眉。往日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见了他就像老鼠见猫,今日怎的如此沉稳?他放下毛笔:\"说。\"
\"儿臣得到密报,有魔道妖人潜入皇城,意图不轨。\"姚擎戈直视父亲的眼睛,\"此人名唤暗鳞,善使黑雾魔功,能操控人心。请父王加强王府戒备,尤其是母妃和姐姐那边。\"
靖南王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消息来源可靠否?\"
\"沐月大师可作证。\"
听到护国寺高僧的名号,靖南王点了点头:\"我会安排。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儿子,\"你何时与沐月大师有了交情?\"
姚擎戈早有准备:\"前日醉仙楼偶遇,相谈甚欢。大师看出儿臣有慧根,便多聊了几句。\"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沐月和尚虽为高僧,却从不避世,常与各色人等论道。靖南王不再追问,只是叮嘱了几句便让他们退下。
离开书房,汐月若有所思地看着丈夫:\"擎戈,你今日...很不一样。\"
姚擎戈心中一紧。朝夕相处的妻子果然敏锐。他正想着如何解释,忽听府门外一阵喧哗。
\"世子!世子可在?\"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姚擎戈眼前一亮——这是徐达的声音!他那位在边关战死的姐夫,大姚最年轻的骠骑将军!
\"姐夫!\"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只见一个身着轻甲的英武男子大步走来,腰间佩剑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徐达爽朗大笑:\"听说你小子摔断了胳膊,特地来看看你死了没!\"他拍了拍姚擎戈的肩膀,却惊讶地发现往日弱不禁风的小舅子竟纹丝不动,\"咦?长力气了?\"
姚擎戈笑而不答,只是问道:\"姐姐可好?\"
\"初曦好着呢,就是惦记你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徐达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这是她从太后那儿求来的金疮药,据说能生肌续骨。\"
姚擎戈接过药瓶,心中暖流涌动。姐姐姚初曦,那个总是护着他的长姐,在宫变中为保护女眷们撤离而身陷火海...
\"替我谢谢姐姐。\"他声音有些哽咽,急忙转移话题,\"姐夫今日怎么得空来府上?\"
徐达压低声音:\"奉皇上密旨回京述职。北境战事吃紧,朝中却有人主张议和...\"他看了眼汐月,没有继续说下去。
姚擎戈心领神会。在原本的历史中,正是这场朝堂争议给了雷霄古可乘之机,借和谈之名带刺客入宫。看来暗鳞选择这个时间点降临,绝非巧合!
\"我随姐夫一同入宫。\"姚擎戈突然道,\"许久未见皇伯父了。\"
徐达和汐月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要知道,往日这位世子最讨厌的就是上朝,宁可泡在酒肆也不愿踏入皇宫半步。
\"擎戈,你当真?\"汐月探了探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姚擎戈握住她的手:\"人总会变的。\"他转向徐达,\"姐夫稍等,我换身朝服就来。\"
片刻后,身着绛紫色世子朝服的姚擎戈让所有人眼前一亮。往日总是萎靡不振的纨绔子弟,今日却如出鞘利剑般锋芒毕露,连走路的姿态都带着久经沙场的沉稳。
\"好小子!\"徐达赞叹道,\"这才像我们姚家的男儿!\"
汐月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美眸中满是困惑与担忧。
皇宫,太极殿。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姚擎戈习惯性地想往武将队伍走,被徐达一把拉住:\"你疯了?世子该站文官那边!\"
姚擎戈这才想起,此时的他尚未授武职,按例应站在文官末尾。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到文官队列。
\"哟,这不是镇南王世子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姚擎戈转头,看到一张令人厌恶的脸——礼部侍郎周显,雷霄古在朝中的爪牙之一,后来被证实是暗鳞的傀儡。
\"周大人。\"姚擎戈淡淡地点头,强忍着一掌拍死他的冲动。现在还不到打草惊蛇的时候。
\"肃静!\"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百官跪迎。姚擎戈抬头偷瞄龙椅上的皇帝——他的伯父,一个在宫变中被毒杀的仁君。此刻的皇帝面色红润,目光炯炯,与记忆中那个七窍流血的惨状判若两人。
\"众爱卿平身。\"皇帝的声音温和却有力,\"今日议事,北境战事为首。徐爱卿,你且说说前线情况。\"
徐达出列,详细汇报了边境敌情。姚擎戈一边听一边观察朝堂众人,试图找出更多暗鳞的党羽。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位站在武官首列的老者身上——护国真人清微子!他的师尊!
老人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如电。姚擎戈急忙低头,心跳如鼓。在这个时间线里,清微子应该还不认识他,但刚才那一瞬的对视,却仿佛有某种默契。
朝议进行到一半,周显突然出列:\"陛下,臣有本奏。北境连年征战,劳民伤财。突厥可汗派使者求和,愿称臣纳贡,只求开放边市...\"
\"不可!\"徐达厉声打断,\"突厥狼子野心,所谓和谈不过是缓兵之计!\"
两派官员立刻争论起来。姚擎戈冷眼旁观,注意到周显袖中隐约有黑气缭绕。果然是暗鳞的魔功!看来这厮已经控制了部分朝臣,正试图复刻历史上的宫变。
\"擎戈,你怎么看?\"
皇帝突然的点名让朝堂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这个往日只知吃喝玩乐的世子,不明白皇帝为何会询问他的意见。
姚擎戈从容出列:\"回陛下,臣以为和谈可许,但有三不可。\"
\"哦?哪三不可?\"皇帝饶有兴趣地问。
\"其一,使者人数不可过百;其二,不得携带兵器入宫;其三,须经护国寺高僧沐月大师亲自检查。\"姚擎戈声音清朗,\"如此可保万全。\"
周显脸色微变:\"世子此言差矣!两国和谈,岂有如此防备之理?这不是明摆着不信任...\"
\"周大人这么激动做什么?\"姚擎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莫非使者中有你的故交?\"
周显被噎得说不出话,袖中黑气更浓。护国真人清微子突然轻咳一声,那黑气如遭雷击,瞬间消散。周显脸色一白,踉跄后退两步。
皇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深思:\"世子提议甚善,就照此办理。退朝!\"
离开太极殿,姚擎戈正要去找徐达,却被一个小太监拦住:\"世子留步,陛下召您御花园觐见。\"
御花园凉亭内,皇帝独自品茶,见姚擎戈到来,示意他坐下:\"擎戈啊,今日朝上,你让朕刮目相看。\"
\"臣惭愧。\"姚擎戈恭敬道。
皇帝摆摆手:\"你与沐月大师交好?\"
\"略有往来。\"
\"那清微真人呢?他今日可一直盯着你看。\"
姚擎戈心头一跳:\"臣与真人素未谋面。\"
\"是吗?\"皇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突然压低声音,\"你可知朕为何单独见你?\"
姚擎戈摇头。
\"昨夜朕做了一个梦。\"皇帝目光悠远,\"梦见一条黑蛇潜入皇宫,欲吞噬龙气。危急时刻,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化作金刀斩蛇...而持刀之人,与你长得一模一样。\"
姚擎戈呼吸一滞。这难道是...天意?
\"朕本只当是寻常噩梦,可今日朝上见你...\"皇帝没有说下去,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块龙形玉佩,\"这是太祖所传,可调动皇城禁军。你且收好,以防...不测。\"
姚擎戈郑重接过玉佩,心中翻江倒海。难道皇帝预感到了什么?
离开皇宫,姚擎戈直奔护国寺。他必须尽快见到沐月,弄清楚暗鳞的下落。
护国寺后山禅院,一个白衣僧人正在菩提树下煮茶。见姚擎戈匆匆而来,沐月微微一笑:\"世子来得比贫僧预计的早。\"
\"大师知道我要来?\"姚擎戈盘腿坐下。
沐月给他倒了杯茶:\"知道。不仅知道你要来,还知道你从何处来。\"他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看透灵魂,\"时空旅行者。\"
姚擎戈手一抖,茶水洒在衣襟上:\"你...你怎么...\"
沐月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石桌上——那是一截漆黑的蛇鳞,边缘有被灼烧的痕迹。\"三日前,有异物试图潜入寺中藏经阁,被佛光所伤。贫僧观此物气息,非此界所有。\"
姚擎戈拿起鳞片,立刻感受到熟悉的阴冷气息——是暗鳞没错!而且这鳞片上的魔气浓度,说明那厮已经恢复了至少五成功力!
\"他在找什么?\"
\"《大姚龙脉图》。\"沐月轻声道,\"传说中记载皇朝气运走向的秘典。若能破坏龙脉节点,则可动摇国本。\"
姚擎戈恍然大悟。暗鳞这是要釜底抽薪,直接摧毁大姚的根基!难怪会选择这个时间点穿越...
\"大师,我必须阻止他。\"
沐月凝视他片刻,突然起身:\"随我来。\"
两人来到藏经阁最顶层,沐月从暗格中取出一卷古朴的竹简:\"这是副本,真本已转移至安全处。\"他展开竹简,上面绘制着复杂的山川地形图,标注着七个红点,\"七大龙脉节点,目前已有两处被污。\"
姚擎戈仔细查看,发现被标记的两处分别是北境雁门关和东海琅琊台——正是当前战事最激烈的地方!
\"暗鳞想借战争掩盖他的行动...\"姚擎戈喃喃道。
\"不仅如此。\"沐月指向皇城中心,\"最大的节点在此,三日后和谈之时,正是龙气最盛之日。\"
姚擎戈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暗鳞打的是这个主意!借和谈之名,在众目睽睽之下摧毁皇城龙脉!
\"必须取消和谈!\"
\"难。\"沐月摇头,\"朝中主和派势力庞大,且已被魔气侵染。贸然反对只会打草惊蛇。\"
姚擎戈沉思片刻,突然有了主意:\"那就将计就计...\"
夕阳西下时,姚擎戈才回到镇南王府。推开寝殿门,只见汐月正在灯下绣着什么,见他回来,连忙起身:\"怎么这么晚?可用过晚膳了?\"
看着妻子关切的眼神,姚擎戈心中一暖。他上前握住汐月的手:\"在沐月大师那儿用了斋饭。你这是...在绣什么?\"
汐月脸一红,将手中的小衣服藏到身后:\"没什么...\"
姚擎戈心头一震。他这才注意到汐月的小腹已有微微隆起的弧度。难道说...这个时间点的汐月已经...
\"你...我们有...\"
汐月羞涩地点点头:\"太医说,已经三个月了。\"
姚擎戈如遭雷击。在他的记忆中,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尚未出世就随汐月一起葬身火海。而现在,这个孩子还有救,汐月还有救,所有人都有救!
激动之下,他一把抱住汐月,却在抬头时看到窗外树枝上挂着一片黑色蛇鳞,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暗鳞在监视他们!
姚擎戈瞬间冷静下来。现在还不是欢庆的时候,只有彻底消灭暗鳞,才能确保历史不会重演。他轻轻抚摸汐月的秀发,暗自发誓: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夜深人静,姚擎戈站在庭院中,仰望满天星斗。金错刀虽然遗失在时空裂缝,但他能感觉到,这把本命法器正在某个地方呼唤着他。而随着功力逐渐恢复,他终将重新召唤出这把神兵。
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庭院陷入黑暗。姚擎戈的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与暗鳞的宿命对决,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