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场景: 老年李卫国可能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孩子们的嬉笑打闹,或者在看一档关于现代军旅生活的电视节目。画面的反差感,自然地引出他对退役后那段时光的回忆。)
“……退役那天,天很蓝,阳光也很好。我换上崭新的便装,走出那个戒备森严的疗养院大门时,看着外面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和平景象,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惶恐。”
李卫国的老伴张淑芬端来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心疼地看着他再次陷入沉思。她知道,每当丈夫露出这种表情时,他的灵魂又回到了那个遥远的、血色的战场。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从另一个星球来的外星人,与眼前这个充满了欢声笑语、安宁祥和的世界,格格不入。”
“是啊,格格不入。”李卫国喃喃自语,仿佛在回答淑芬,又仿佛在对自己说。
他的思绪,回到了1980年代中期。战争的热潮已经渐渐退去,国家进入了改革开放、全力发展经济的新时期。而他,李卫国,一个刚刚三十出头的、带着一身伤疤和一等功勋章的“战斗英雄”,也回到了他阔别已久的家乡。
地方政府对他非常照顾,按照当时的拥军优属政策,给他安排了一个在县里国营棉纺厂保卫科的工作。工作很清闲,每天就是看看大门,巡视一下厂区,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同事们也都对他这个上过战场、立过大功的“英雄”充满了敬畏和好奇,对他客客气气。
在家人的安排下,我也很快就和淑芬结了婚。淑芬是个善良贤惠的女人,是厂里的挡车工,她不嫌弃我走路有点跛,也不在乎我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疤,只是默默地照顾着我的起居,努力地想用家庭的温暖来抚平我内心的创伤。
很快,我们的儿子建军也出生了。
生活,似乎……就这样,走向了它本该有的、平淡而又幸福的轨道。
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战争,从未真正结束。它只是从南疆那片炮火连天的土地,转移到了……我的内心深处,变成了一场更加漫长、更加孤独、也更加……痛苦的较量。
我开始失眠。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闭上眼睛,就是那些血腥的战场画面——探某高地上牺牲的刘洋,扣林山同归于尽的王铁山连长,巷战中倒下的赵大海班长,还有……在“暴风”行动中逝去的那些“狼牙”和“敢死营”的弟兄……他们的面孔,在黑暗中是如此的清晰,仿佛就在我耳边低语、嘶吼、呻吟……我常常会在半夜惊叫着坐起来,浑身被冷汗湿透,再也无法入睡。
我的脾气变得异常暴躁。生活中的一点点小事,比如邻居家的争吵声,工厂里机器的噪音,甚至……儿子建军不小心打碎一个碗的清脆声响,都会让我瞬间神经紧绷,如同惊弓之鸟,甚至会不受控制地勃然大怒!我知道这样不对,我知道这会伤害到爱我的家人,但我……控制不住。那种深入骨髓的、对危险的警惕和应激反应,早已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开始酗酒。只有在酒精的麻醉下,我才能暂时地忘记那些痛苦的回忆,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我常常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然后要么痛哭流涕,要么就对着空气胡言乱语,说一些淑芬和建军根本听不懂的、关于战场、关于死亡的话……
我与周围的世界,也产生了越来越深的隔阂。
同事们会邀请我一起喝酒聊天,他们谈论的是工资奖金、家长里短、明星八卦……而我,却一句话也插不进去。我无法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也无法体会我的痛苦和挣扎。在他们眼中,我或许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英雄”,但在那份敬重之下,更多的,是距离和……不解。
我也曾试着和一些同样从战场上下来的老战友联系,试图寻找一些慰藉和共鸣。但结果……往往是更加沉重的痛苦。我们聚在一起,除了喝酒、流泪、咒骂那该死的战争,似乎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话题。每一次的相聚,都像是在互相舔舐着无法愈合的伤口,然后带着更深的伤痛,各自回到自己那孤独的世界。
最让我感到痛苦的,是……那种巨大的、无意义的空虚感。
在战场上,我们的目标很明确——活下去,消灭敌人,取得胜利。我们的生命,虽然时刻受到威胁,但却充满了意义和……价值。
但回到了和平年代,我却……迷失了。
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保卫科那份清闲的工作,让我感到自己像一个被圈养起来的、失去了利爪和獠牙的废人。而我所经历的那些九死一生的战斗,我所掌握的那些足以决定生死的技能,在这个和平的世界里,变得……一文不值,甚至……成了累赘。
我成了一个……被时代抛弃的人。一个活在和平中的……战争幽灵。
我知道,我病了。
病得很重。
这种病,叫……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