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墨时,楚家人正在谈论地契的事,楚大勇忽然问了嘴:“话说咱们准备迁移的事,需不需要同天启说一声啊。”
“为啥,作为惊喜不挺好的吗?”云丽儿埋头数着文书随口答道。
林二娘不确定地小声问道:“这当真是惊喜吗?会不太好啊,万一天启若是有什么事,咱们会不会影响到他啊?”
云丽儿无奈地瞟了眼林二娘,打趣道:“二娘,你想的也太复杂了。”
“好吧。”
福宝举起手提议道:“若是不放心,我现在便写信寄去京城。”
楚大勇深思熟虑一番后,还是点头道:“给他说一声吧,也方便他提前帮把房间收拾好,省得咱们自己动手。”
“大哥,搞半天你是自己懒啊。”楚二勇笑着打趣连声“啧啧啧”。
“成,我现在就去写,明日去镇上找人快马加鞭寄过去。”福宝起身便钻进屋。
楚老爷子不经感慨道:“咱们如今能托官府寄信,也多亏了关府,往后到了京城便是从头再来,我也深知对不住你们。”
“诶爹,你可别这么说,这是咱们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一大把年纪莫要再胡思乱想。”楚大勇说完便给几人使了个眼神。
“是啊,这有什么难得,咱们天启以后指不定能成大官,往后便仰靠他了,是不是二娘?”云丽儿将火球扔给林二娘,眨了眨眼。
林二娘说啥也不知,只能害羞地将双手夹在腿中间,含糊道:“但愿吧,他平安就行。”
两日过后,楚天岳便告别的医馆回到家中,时刻准备着离开这儿。
这些时日不仅在忙乎地契的事,云丽儿同楚二勇跑到镇上,与之前卖糕饼的老板娘道别。
老板娘只感到震惊,简单客套地询问两句后,便叮嘱他们路上小心,有空常回来看看,临别之际还打包了许多糕饼赠与他们。
而李掌柜听闻消息后,只感到很突然:“自从得知你们家大儿子留在京城后,我便隐约猜到会有这么一日,但未想到会这般突然。”
“对不住了李掌柜。”云丽儿歉意地说道:“往后您到京城送货尽管来找咱们,吃喝全包了。”
“那还用你们提?到时候可别说我李掌柜脸皮厚啊。”
一句话将尴尬变扭打得云霄云散,气氛逐渐活跃起来。
“你们打算啥时候离开?”
楚二勇拧着眉说:“尽快,只要地契的事一办妥,便立即离开。”
“这般快?”李掌柜惊讶道:“啥事值得你们这般火急火燎?”
这是有关于楚家的颜面,楚二勇随意找了个理由便将此事带过。
因为楚家的田地是在村里头出了名的肥沃,自从得知他家打算离开卖地时,家里面时不时便会有人上门拜访,原因全是在谈价钱。
那两块地的肥沃村里人有目共睹,价格自然不低,是普通田地的两倍不止,许多人认为他家狮子大开口便不了了之。
但最后还是有人愿意买下,那人正是当年这块地的原主人。
“没想到这块地,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我手上。”那人手里拿着签好的地契心中万般感慨,抬头感激地看向楚大勇:“多亏你家才把这地给救了回来,我起先以为它没用了。”
“瞧你说的话,还以为我家是专门给地治病的大夫呢。”
事情解决完之后,楚家便问好了出航的商船,定下日期准备离开。
鸡叫头遍时,村口的石板路已站了不少人。
楚大勇家的马车轱辘碾过晨露,车轴“吱呀”声在寂静的村道上格外清亮。
潘老腰间别着旱烟,身后还跟着一众村民,站在他家元门外候着。
村民们纷纷往车辕上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刚出锅的芝麻饼,热气把油纸都洇透了。
米饼、水果、果脯样样都有,东西虽不贵重但都是大家的一番心意。
林二娘与云丽儿统统接过说着感谢的话,笑着与送行的人告别。
三个孩子将东西塞进篮筐里,直到实在塞不下的时候,福宝回头扯着清脆的嗓音道:“马车放不下啦!”
“当年俺爹生病,还是找你家借的银子,二两银子零零散散还了三年,你家一次没催,俺家感激不尽......”
也有村民担心道:“你家要是走了,往后谁带咱们种棉花啊,咱们好日子还没过几年呢。”
楚大勇乐呵地挠着后脑勺,推脱地不敢接受这顶大帽子:“哪能,各位言重了,赚钱的门路有很多,大伙跟着我家干了也有五年时间,想必多少有些收获,只要认真盯着便不会出啥岔子。”
作为大哥楚大勇还能勉强压下得意的嘴角,谦虚地说着客套话,而楚二勇早已迷失在一声声感谢中,裂着个大嘴笑个不停。
“到了京城,记着给我捎信。”潘老的声音有点发哑,花白的胡子上沾着露水。
身后的村民正帮着把最后一个箱子搬上车,车板上还堆着邻人送的腌菜坛、新纳的布鞋,满满当当的,像是把半个村子都装了进去。
云丽儿抱着楚雪梅站在马车旁,眼圈红得像院里熟透的山楂。
福宝指挥着两个哥哥搬东西:“船上伙食不好,这个耐放也带上。”
晨光漫过河湾时,商船的白帆已鼓得满满当当。
楚大勇踩着跳板上船,回头看见潘老还站在码头上,拿着旱烟放在嘴边也不抽,默默地看着他们。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底的酸涩朝村民们摆摆手:“回去吧,咱家的牛和马通人性,对它们好一些。”
船篙一点,船头劈开碧绿的河水,带着细碎的晨光往远处漂去。
岸上的人影渐渐小了,只能模糊地看见摆动着的手,宛如一道道旗面,像他们八年前赶着马车刚来时,站在村口人们等待他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