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带着潮湿的草木气息,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斜斜地照进房间,在书桌上投下一片菱形的光斑。叶徽坐在红木书桌前,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块从缂丝腰带中取出的玉片。玉片表面冰凉光滑,但在阳光下能看到内部细如发丝的血色纹路,像是被冻结的血管。
昨夜陈墨的突然造访,以及她带来的消息,让整个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她失血过多昏迷后,叶徽将她安置在客房,现在还能听到隔壁传来微弱的呼吸声。桌上摊着那条染血的缂丝腰带,血迹干涸后呈现出诡异的暗褐色,而那些原本精致的云纹,此刻竟扭曲成了另一幅图案——像是某种古老的地形图,指向昆仑山脉深处的某个坐标。
叶徽的目光移到书桌角落的报纸上。娱乐版头条用加粗的黑体字印着:《〈南方雨巷〉原版戏服昨夜离奇烧毁,片方紧急澄清》。旁边配着一张仓库火灾现场的照片,浓烟中隐约可见几个消防员的身影。
他伸手拿起报纸,纸张在指尖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报道内容很简短:
\"据《南方雨巷》制片方消息,电影拍摄期间使用的男主角原版戏服,于昨夜在城郊片方仓库内突发火灾。虽经消防部门及时扑救,但戏服已完全烧毁。片方表示,此次火灾系电路老化引起,并未造成人员伤亡。该戏服曾在柏林电影节展出,具有重要纪念价值...\"
报纸从指间滑落,轻飘飘地落在桌面上。叶徽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与墙上挂钟的秒针走动完全一致。那套戏服对他而言意义非凡——不仅是电影中的重要道具,更因为他在拍摄期间亲手修改了内衬,将父亲留给他的那枚铜扣缝在了里面。铜扣表面刻着叶家祖训,是他从那个世界带过来的唯一实物。
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叶徽站起身,走到靠墙的檀木衣柜前。他蹲下身,从最底层抽出一个紫檀木盒。盒子表面雕刻着精细的缠枝莲纹,锁扣处镶嵌着一小块青玉。钥匙是一根银针,插入锁孔轻轻转动三下,盒子发出\"咔\"的轻响。
盒子里整齐地叠放着一套青色长衫,正是《南方雨巷》里的备用戏服。布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袖口和衣领处的暗纹若隐若现。叶徽将衣服取出平铺在床上,手指在内衬接缝处轻轻摸索——铜扣应该就藏在这里。
但指尖触到的不是预想中圆润的金属,而是一块扁平坚硬的物体。叶徽眉头微蹙,从床头柜取出拆信刀,小心地挑开缝线。一枚小小的金属片掉了出来,落在床单上发出轻微的\"叮\"声。
金属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沉甸甸的。表面刻着一行蝇头小字:\"昆仑地宫,甲戌门开,勿入。\"字迹工整锋利,笔画间带着明显的个人风格——这不是父亲的笔迹。叶徽的指尖微微发凉,他太熟悉这个笔迹了,前世在叶家的族谱上,在那些被篡改的账本上,都见过同样的字。
青玄。
金属片突然变得滚烫,叶徽条件反射地松开手。就在这一瞬间,客房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他迅速将金属片塞进口袋,几步跨到走廊上。
客房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能看到陈墨倒在地上,一只手还抓着床单。她的脸色比昨夜更加苍白,嘴唇呈现出不健康的青紫色。叶徽蹲下身,手指搭上她的颈动脉——脉搏微弱但急促,像是被什么追赶着。
\"地宫...钥匙...\"陈墨突然睁开眼睛,瞳孔扩散得很大,\"他们...拿走了铜扣...\"
叶徽的手顿了一下。铜扣的存在只有他自己知道,陈墨怎么会...
\"芳姐...和青玄...\"陈墨艰难地撑起身子,冷汗顺着额头滑落,\"戏服...是个陷阱...\"
窗外的阳光突然被乌云遮蔽,房间暗了下来。叶徽扶起陈墨,发现她的后背又开始渗血,绷带上晕开一片暗红。他从药柜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倒出几粒黑色药丸。
\"吃下去。\"他将药丸放在陈墨掌心,\"能暂时压制毒性。\"
陈墨没有犹豫,仰头吞下药丸。她的手指紧紧抓住叶徽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今晚...子时...他们要在老戏院...用铜扣...\"
话未说完,她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嘴角溢出白沫。叶徽迅速点按她颈后的穴位,另一只手取出银针刺入合谷穴。陈墨的瞳孔开始涣散,呼吸变得断断续续。
\"记住...\"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地宫里的...不是宝藏...是...\"
最后一个词没能说完,她的头无力地垂了下来。叶徽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活着,但陷入了深度昏迷。他轻轻将陈墨放平,盖好被子,然后站在窗前望着突然阴沉下来的天空。
夜幕降临前的城市笼罩在一种奇特的静谧中。叶徽换上一身黑色衣裤,从书柜暗格取出一把短剑。剑身狭长,剑柄缠着陈旧的皮革,出鞘时寒光凛冽。这是前世他离开叶家时带走的唯一武器,剑脊上刻着两个小字:\"守心\"。
当最后一缕天光消失在地平线下时,叶徽站在了老戏院的后门外。这是一栋民国时期的建筑,曾经是城里最繁华的戏园子,如今已经荒废多年。铁门上的锁早已锈蚀,轻轻一推就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戏院内漆黑一片,只有舞台方向隐约有光亮。叶徽悄无声息地穿过布满灰尘的走廊,空气中飘散着木头腐朽的味道。舞台的帷幕半开着,一束惨白的灯光从顶部投射下来,照在中央的一个玻璃展柜上。
展柜里,正是那枚铜扣。
叶徽没有立即上前,而是隐在阴影中观察。舞台两侧的包厢里有人影晃动,至少三个人。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味,掩盖着另一种更隐蔽的气息——是硝石和硫磺的味道。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芳姐的声音在空旷的戏院里回荡。她从舞台左侧走出来,今天穿了一身红色旗袍,在灯光下像一簇跳动的火焰。
叶徽缓步走到灯光下,目光始终锁定在展柜上:\"我以为你会更谨慎些。\"
芳姐轻笑一声,手指抚过玻璃展柜:\"为了请你来,总得准备些特别的礼物。\"她突然掀开展柜的盖子,取出铜扣在手中把玩,\"真有意思,这么个小东西,居然能打开昆仑地宫的大门。\"
\"那要看是谁在用。\"叶徽的声音很平静,但右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舞台两侧的包厢突然亮起灯光,三个黑衣人走了出来,每人手中都拿着武器。叶徽注意到他们的站位很讲究,正好封锁了所有退路。
\"青玄呢?\"叶徽问道,\"他既然想要我的血,为什么不亲自来取?\"
芳姐的笑容僵了一瞬:\"你果然知道。\"她将铜扣高高抛起又接住,\"不过现在,主动权在我手里。\"
叶徽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戏院里显得格外清晰:\"你真的以为,那是真的铜扣?\"
芳姐的脸色变了。她低头仔细检查手中的铜扣,突然发现表面的纹路有些不对劲——这不是叶家的徽记,而是一个简单的仿制品。
\"调虎离山?\"她眯起眼睛,\"可惜...\"
话音未落,戏院的大门突然被撞开,一队全副武装的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首长,他身边跟着几名持枪的军人。
\"都别动!\"首长的声音中气十足,\"芳小姐,你涉嫌盗窃国家文物,现在...\"
他的话没能说完。芳姐突然将铜扣狠狠摔在地上,同时从袖中抛出一颗烟雾弹。浓烟瞬间充满了整个戏院,黑暗中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咳嗽声。
叶徽早已退到安全位置,在烟雾弥漫的瞬间,他看到芳姐和那几个黑衣人朝舞台后方逃去。而地上摔碎的\"铜扣\"里,滚出一颗小小的金属球,正发出刺眼的红光。
是炸弹。
叶徽转身冲向出口,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气浪将他掀翻在地,灼热的风从背后掠过。戏院的屋顶开始坍塌,木梁和瓦片雨点般砸落。
当他挣扎着爬起来时,看到首长被几名军人护在身下,而舞台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火光中,一个身影站在戏院二楼的栏杆上,穿着熟悉的长衫,面容隐藏在阴影里。
那人轻轻抬手,做了个古老的手势——叶家特有的告别礼。然后转身消失在浓烟中。
叶徽的胸口一阵剧痛,不是来自外伤,而是某种更深处的共鸣。那个身影,那个手势...他太熟悉了。
青玄真的回来了。